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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亮传(1)


  崔亮,字敬儒,清河东武城人也。父元孙,刘骏尚书郎。刘彧之僣立也,彧青州刺史沈文秀阻兵叛之。彧使元孙讨文秀,为文秀所害。亮母房氏,携亮依冀州刺史崔道固于历城,道固即亮之叔祖也。及慕容白曜之平三齐,内徙桑乾,为平齐民。时年十岁,常依季父幼孙居,家贫,佣书自业。

  时陇西李冲当朝任事,亮从兄光往依之,谓亮曰:“安能久事笔砚,而不往托李氏也?彼家饶书,因可得学。”

  亮曰:“弟妹饥寒,岂可独饱?自可观书于市,安能看人眉睫乎!”

  光言之于冲,冲召亮与语,因谓亮曰:“比见卿先人《相命论》,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念。今遂亡本,卿能记之不?”

  亮即为诵之,涕泪交零,声韵不异。冲甚奇之,迎为馆客。冲谓其兄子彦曰:“大崔生宽和笃雅,汝宜友之;小崔生峭整清彻,汝宜敬之。二人终将大至。”

  冲荐之为中书博士。转议郎,寻迁尚书二千石郎。

  高祖在洛,欲创革旧制,选置百官。谓群臣曰:“与朕举一吏部郎,必使才望兼允者,给卿三日假。”

  又一日,高祖曰:“朕已得之,不烦卿辈也。”

  驰驿征亮兼吏部郎。俄为太子中舍人,迁中书侍郎,兼尚书左丞。亮虽历显任,其妻不免亲事舂簸。高祖闻之,嘉其清贫,诏带野王令。世宗亲政,迁给事黄门侍郎,仍兼吏部郎,领青州大中正。亮自参选事,垂将十年,廉慎明决,为尚书郭秬所委,每云:“非崔郎中,选事不办。”

  寻除散骑常侍,仍为黄门。迁度支尚书,领御史中尉。自迁都之后,经略四方,又营洛邑,费用甚广。亮在度支,别立条格,岁省亿计。又议修汴蔡二渠,以通边运,公私赖焉。侍中、广平王怀以母弟之亲,左右不遵宪法,敕亮推治。世宗禁怀不通宾客者久之。后因宴集,怀恃亲使忿,欲陵突亮。亮乃正色责之,即起于世宗前,脱冠请罪,遂拜辞欲出。世宗曰:“广平粗疏,向来又醉,卿之所悉,何乃如此也?”

  遂诏亮复坐,令怀谢焉。亮外虽方正,内亦承候时情,宣传左右。郭神安颇被世宗识遇,以弟托亮,亮引为御史。及神安败后,因集禁中,世宗令兼侍中卢昶宣旨责亮曰:“在法官何故受左右嘱请?”

  亮拜谢而已,无以上对。转都官尚书,又转七兵,领廷尉卿,加散骑常侍,中正如故。徐州刺史元昞抚御失和,诏亮驰驿安抚。亮至,劾昞,处以大辟,劳赉绥慰,百姓帖然。

  除安西将军、雍州刺史。城北渭水浅不通船,行人艰阻。亮谓僚佐曰:“昔杜预乃造河梁,况此有异长河,且魏晋之日亦自有桥,吾今决欲营之。”

  咸曰:“水浅,不可为,浮桥泛长无恒,又不可施柱,恐难成立。”

  亮曰:“昔秦居咸阳,横桥渡渭,以像阁道,此即以柱为桥。今唯虑长柱不可得耳。”

  会天大雨,山水暴至,浮出长木数百根。藉此为用,桥遂成立,百姓利之,至今犹名崔公桥。亮性公清,敏于断决,所在并号称职,三辅服其德政。世宗嘉之,诏赐衣马被褥。后纳其女为九嫔。征为太常卿,摄吏部事。

  肃宗初,出为抚军将军、定州刺史。萧衍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硖石。诏亮假镇南将军,齐王萧宝夤镇东将军,章武王融安南将军,并使持节、都督诸军事以讨之。灵太后劳遣亮等,赐戎服杂物。亮至硖石,祖悦出城逆战,大破之。贼复于城外置二栅,欲拒官军,亮焚击破之,杀三千余人。亮与李崇为水陆之期,日日进攻,而崇不至。及李平至,崇乃进军,共平硖石,语在《平传》。灵太后赐亮玺书曰:“硖石既平,大势全举,淮堰孤危,自将奔遁。若仍敢游魂,此当易以立计,擒翦蚁徒,应在旦夕。将军推毂所凭,亲对其事,处分经略,宜共协齐,必令得扫荡之理,尽彼遗烬也。随便守御,及分度掠截,扼其咽喉,防塞走路,期之全获,无令漏逸。若畏威降首者,自加蠲宥,以仁为本,任之雅算。一二往使别宣。”

  以功进号镇北将军。

  李平部分诸军,将水陆兼进,以讨堰贼。亮违平节度,以疾请还,随表而发。平表曰:“臣以萧衍将湛僧珍、田道龙游魂境内,犹未收迹,义之、神念尚住梁城。令都督崔亮权据下蔡,别将瓮生即住东岸,与亮接势,以防桥道。臣发引向堰,舍人曹道至,奉敕更有处分,而亮已辄还京。按亮受付东南,推毂是托,诚应忧国忘家,致命为限。而始届汝阴,盘桓不进;暨到寇所,停淹八旬;所营土山攻道,并不克就。损费粮力,坐延岁序。赖天威远被,士卒愤激,东北腾上,垂至北门;而亮迟回,仍不肯上,臣逼以白刃,甫乃登陟。及平硖石,宜听处分,方更肆其专恣,轻辄还归。此而不纠,法将焉寄?按律‘临军征讨而故留不赴者死’,又云‘军还先归者流’。军罢先还,尚有流坐,况亮被符令停,委弃而反,失乘胜之机,阙水陆之会?缘情据理,咎深‘故留’。今处亮死,上议。”

  灵太后令曰:“亮为臣不忠,去留自擅,既损威棱,违我经略。虽有小捷,岂免大咎!但吾摄御万几,庶兹恶杀,可特听以功补过。”

  及平至,亮与争功于禁中,形于声色。

  寻除殿中尚书,迁吏部尚书。时羽林新害张彝之后,灵太后令武官得依资入选。官员既少,应选者多,前尚书李韶循常擢人,百姓大为嗟怨。亮乃奏为格制,不问士之贤愚,专以停解日月为断。虽复官须此人,停日后者终于不得;庸才下品,年月久者灼然先用。沉滞者皆称其能。亮外甥司空谘议刘景安书规亮曰:“殷周以乡塾贡士,两汉由州郡荐才,魏晋因循,又置中正。谛观在昔,莫不审举,虽未尽美,足应十收六七。而朝廷贡才,止求其文,不取其理;察孝廉唯论章句,不及治道;立中正不考人才行业,空辨氏姓高下。至于取士之途不溥,沙汰之理未精。而舅属当铨衡,宜须改张易调。如之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?天下士子,谁复修厉名行哉!”

  亮答书曰:“汝所言乃有深致。吾乘时邀幸,得为吏部尚书。当其壮也,尚不如人,况今朽老而居帝难之任。常思同升举直,以报明主之恩;尽忠竭力,不为贻厥之累。昨为此格,有由而然,今已为汝所怪,千载之后,谁知我哉?可静念吾言,当为汝论之。吾兼正六为吏部郎,三为尚书,铨衡所宜,颇知之矣。但古今不同,时宜须异。何者?昔有中正,品其才第,上之尚书,尚书据状,量人授职,此乃与天下群贤共爵人也。吾谓当尔之时,无遗才,无滥举矣,而汝犹云十收六七。况今日之选专归尚书,以一人之鉴照察天下。刘毅所云:‘一吏部、两郎中,而欲究竟人物,何异以管窥天,而求其博哉!’今勋人甚多,又羽林入选,武夫崛起,不解书计,唯可彍弩前驱,指踪捕噬而已。忽令垂组乘轩,求其烹鲜之效,未曾操刀,而使专割。又武人至多,官员至少,不可周溥。设令十人共一官,犹无官可授,况一人望一官,何由可不怨哉?吾近面执,不宜使武人入选,请赐其爵,厚其禄。既不见从,是以权立此格,限以停年耳。昔子产铸刑书以救弊,叔向讥之以正法,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!仲尼云:德我者亦《春秋》,罪我者亦《春秋》。吾之此指,其由是也。但令当来君子,知吾意焉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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