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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敞刘攽刘奉世传


  刘敞,字原父,临江新喻人。举庆历进士,廷试第一。编排官王尧臣,其内兄也,以亲嫌自列,乃以为第二。通判蔡州,直集贤院,判尚书考功。

  夏竦薨,赐谥文正。敞言:“谥者,有司之事,竦行不应法。今百司各得守其职,而陛下侵臣官。”疏三上,改谥文庄。方议定大乐,使中贵人参其间。敞谏曰:“王事莫重于乐。今儒学满朝,辨论有余,而使若赵谈者参之,臣惧为袁盎笑也。”权度支判官,徙三司使。

  秦州与羌人争古渭地。仁宗问敞:“弃守孰便?”敞曰:“若新城可以蔽秦州,长无羌人之虞,倾国守焉可也。或地形险利,贼乘之以扰我边鄙,倾国争焉可也。今何所重轻,而殚财困民,捐士卒之命以规小利,使曲在中国,非计也。”议者多不同,秦州自是多事矣。

  温成后追册,有佞人献议,求立忌。敞曰:“岂可以私昵之故,变古越礼乎?”乃止。吴充以典礼得罪,冯京救之,亦罢近职。敞因对极论之。帝曰:“充能官,京亦亡它,中书恶其太直,不相容耳。”敞曰:“陛下宽仁好谏,而中书乃排逐言者,是蔽君之明,止君之善也。臣恐感动阴阳,有日食、地震、风霾之异。”已而果然。因劝帝收揽威权,无使聪明蔽塞,以消灾咎。帝深纳之,以同修起居注。未一月,擢知制诰。宰相陈执中恶其斥己,沮止之,帝不听。宦者石全彬领观察使,意不惬,有愠言,居三日为真,敞封还除书,不草制。

  奉使契丹,素习知山川道径,契丹导之行,自古北口至柳河,回屈殆千里,欲夸示险远。敞质译人曰:“自松亭趋柳河,甚径且易,不数日可抵中京,何为故道此?”译相顾骇愧曰:“实然。但通好以来,置驿如是,不敢变也。”顺州山中有异兽,如马而食虎豹,契丹不能识,问敞。敞曰:“此所谓駮也。”为说其音声形状,且诵《山海经》、《管子》书晓之,契丹益叹服。使还,求知扬州。

  狄青起行伍为枢密使,每出入,小民辄聚观,至相与推诵其拳勇,至壅马足不得行。帝不豫,人心动摇,青益不自安。敞辞赴郡,为帝言曰:“陛下幸爱青,不如出之,以全其终。”帝颔之,使出谕中书,青乃去位。

  扬之雷塘,汉雷陂也,旧为民田。其后官取潴水而不偿以它田,主皆失业。然塘亦破决不可漕,州复用为田。敞据唐旧券,悉用还民,发运使争之,敞卒以予民。天长县鞫王甲杀人,既具狱,敞见而察其冤,甲畏吏,不敢自直。敞以委户曹杜诱,诱不能有所平反,而傅致益牢。将论囚,敞曰:“冤也。”亲按问之。甲知能为己直,乃敢告,盖杀人者,富人陈氏也。相传以为神明。徙郓州,郓比易守,政不治,市邑攘敓公行。敞决狱讼,明赏罚,境内肃然。客行寿张道中,遗一囊钱,人莫敢取,以告里长,里长为守视,客还,取得之。又有暮遗物市中者,旦往访之,故在。先是,久旱,地多蝗。敞至而雨,蝗出境。召纠察在京刑狱。营卒桑达等醉斗,指斥乘舆。皇城使捕送开封,弃达市。敞移府,问何以不经审讯。府报曰:“近例,凡圣旨及中书、枢密所鞫狱,皆不虑问。”敞奏请一准近格,枢密院不肯行,敞力争之,诏以其章下府,著为令。

  嘉祐祫享,群臣上尊号,宰相请撰表。敞说止不得,乃上疏曰:“陛下不受徽号且二十年。今复加数字,不足尽圣德,而前美并弃,诚可惜也。今岁以来,颇有灾异,正当寅畏天命,深自抑损,岂可于此时乃以虚名为累。”帝览奏,顾侍臣曰:“我意本谓当尔。”遂不受。

  蜀人龙昌期著书传经,以诡僻惑众。文彦博荐诸朝,赐五品服。敞与欧阳修俱曰:“昌期违古畔道,学非而博,王制之所必诛,未使即少正卯之刑,已幸矣,又何赏焉。乞追还诏书,毋使有识之士,窥朝廷深浅。”昌期闻之,惧不敢受赐。

  敞以识论与众忤,求知永兴军,拜翰林侍读学士。大姓范伟为奸利,冒同姓户籍五十年,持府县短长,数犯法。敞穷治其事,伟伏罪,长安中讙喜。未及受刑,敞召还,判三班院,伟即变前狱,至于四五,卒之付御史决。

  敞侍英宗讲读,每指事据经,因以讽谏。时两宫方有小人间言,谏者或讦而过直。敞进读《史记》,至尧授舜以天下,拱而言曰:“舜至侧微也,尧禅之以位,天地享之,百姓戴之,非有他道,惟孝友之德,光于上下耳。”帝竦体改容,知其以义理讽也。皇太后闻之,亦大喜。

  积苦眩瞀,屡予告。帝固重其才,每燕见他学士,必问敞安否;帝食新橙,命赐之。疾少间,复求外,以为汝州,旋改集贤院学士、判南京御史台。熙宁元年,卒,年五十。

  敞学问渊博,自佛老、卜筮、天文、方药、山经、地志,皆究知大略。尝夜视镇星,谓人曰:“此于法当得土,不然,则生女。”后数月,两公主生。又曰:“岁星往来虚、危间,色甚明盛,当有兴于齐者。”岁余而英宗以齐州防御使入承大统。尝得先秦彝鼎数十,铭识奇奥,皆案而读之,因以考知三代制度,尤珍惜之。每曰:“我死,子孙以此蒸尝我。”朝廷每有礼乐之事,必就其家以取决焉。为文尤赡敏。掌外制时,将下直,会追封王、主九人,立马却坐,顷之,九制成。欧阳修每于书有疑,折简来问,对其使挥笔,答之不停手,修服其博。长于《春秋》,为书四十卷,行于时。弟攽,子奉世。

  ***

  攽字贡父,与敞同登科,仕州县二十年,始为国子监直讲。欧阳修、赵概荐试馆职,御史中丞王陶有夙憾,率侍御史苏寀共排之,攽官已员外郎,才得馆阁校勘。熙宁中,判尚书考功、同知太常礼院。

  诏封太祖诸孙行尊者为王,奉太祖后。攽言:“礼,诸侯不得祖天子,当自奉其国之祖。宜崇德昭、德芳之后,世世勿降爵,宗庙祭祀,使之在位,则所以褒扬艺祖者著矣。”后二王绍封,如攽议。

  方更学校贡举法,攽曰:“本朝选士之制,行之百年,累代将相名卿,皆由此出,而以为未尝得人,不亦诬哉。愿因旧贯,毋轻议改法。夫士修于家,足以成德,亦何待于学官程课督趣之哉。”

  王安石在经筵,乞讲者坐。攽曰:“侍臣讲论于前,不可安坐,避席立语,乃古今常礼。君使之坐,所以示人主尊德乐道也;若不命而请,则异矣。”礼官皆同其议,至今仍之。考试开封举人,与同院王介争詈,为监察御史所劾罢。礼院廷试始用策,初,考官吕惠卿列阿时者在高等,讦直者反居下。攽覆考,悉反之。又尝诒安石书,论新法不便。安石怒摭前过,斥通判泰州,以集贤校理、判登闻检院、户部判官知曹州。曹为盗区,重法不能止。攽曰:“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。”至,则治尚宽平,盗亦衰息。为开封府判官,复出为京东转运使。部吏罢软不逮者,务全安之。徙知兖、亳二州。吴居厚代为转运使,能奉行法令,致财赋,乃追坐攽废弛,黜监衡州盐仓。

  哲宗初,起知襄州。入为秘书少监,以疾求去,加直龙图阁、知蔡州。于是给事中孙觉、胡宗愈、中书舍人苏轼、范百禄言:“攽博记能文章,政事侔古循吏,身兼数器,守道不回,宜优赐之告,使留京师。”至蔡数月,召拜中书舍人。请复旧制,建紫微阁于西省。竟以疾不起,年六十七。

  攽所著书百卷,尤邃史学。作《东汉刊误》,为人所称。预司马光修《资治通鉴》,专职汉史。为人疏俊,不修威仪,喜谐谑,数用以招怨悔,终不能改。

  ***

  奉世字仲冯,天资简重,有法度。中进士第。熙宁三年,初置枢密院诸房检详文字,以太子中允居吏房。

  先是,进奏院每五日具定本报状,上枢密院,然后传之四方。而邸吏辄先期报下,或矫为家书,以入邮置。奉世乞革定本,去实封,但以通函腾报。从之。神宗称其奉职不苟,加集贤校理、检正中书户房公事,改刑房,进直史馆、国史院编修官。大理治相州狱,详断官窦革以白奉世,奉世曰:“君自以法从事,毋庸白。”后蔡确以是文致奉世罪,谪降蔡州粮料院。久之,为吏部员外郎。

  元祐初,历度支左司郎中、起居郎、天章阁待制、枢密都承旨、户部吏部侍郎、权户部尚书。七年,拜枢密直学士,签书院事。哲宗亲政,用二内侍为押班,中书舍人吕希纯封还之。帝谓有近例,奉世曰:“虽有近例,奈人不可户晓,顾以率先施行为非耳。”帝为反命。既而章惇当国,奉世乞免去。

  绍圣元年,以端明殿学士知成德军,改定州。逾年,知成都府。过都入觐,欲述朋党倾邪之状。帝将听其来,曾布曰:“元祐变先朝法,无一当者,奉世有力焉,最为漏网,恐不足见。”遂不许。明年,责光禄少卿,分司南京,居郴州。御史中丞邢恕劾奉世合刘挚倾害大臣,附吕大防、苏辙,遂登政府,再贬隰州团练副使。

  徽宗立,尽还其官职,知定州、大名府、郓州。崇宁初,再夺职,责居沂、衮,以赦得归。政和三年,复端明殿学士。薨,年七十三。

  奉世优于吏治,尚安静,文词雅赡,最精《汉书》学。常云:“家世唯知事君,内省不愧怍士大夫公论而已。得丧,常理也,譬如寒暑加人,虽善摄生者不能无病,正须安以处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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