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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光武帝纪(46)


  建武十五年[39年]

  春二月,大司马吴汉将马武等徙雁门、代郡、上谷民,迁中山,以备胡寇。

  ①《范书》作“置常山关、居庸关以东”。常山关西汉时属代郡,东汉时属中山国。又《续汉志》曰:徙吏民六万余口。

  于是马武杀军吏,诏命武将妻子就侯国。武自归京师,天子削武五百户,更封为杨虚侯。武好酒,敢直言,时醉在上前,面折同列,言其短长,无所回避。上恣听之。上尝与功臣宴饮,历问曰:“诸君不遭际会,与朕相遇,能何为乎?”邓禹对曰:“臣尝学问,可郡文学。”上笑曰:“言何谦也?卿邓氏子,志行修整,可掾功曹。”各以次对,至武,曰:“臣以武勇显,可为守尉督盗贼。”帝笑曰:“且不为盗贼,自致亭长,斯可矣。”

  袁宏曰:夫寿夭穷达,有生之分也。得失悲欣,万物之情也。故推分而观,帝王之与布衣,竹柏之与朝菌,焉足言哉?以情而误,一顾之与蹔毁,倾盖之与脱骖,犹尚可为欢戚,而况大斯哉?夫能与造化推移,而不以哀乐为心者,达节之人也。自斯以还,属于方域。得之不能不欣,丧之不能不戚。故原得失之大,而天下所必同者,莫尚于通塞乎?然才高者宜通,而怀宝以之陆沈;德薄者必卑,而鄙夫以之窃位。是则通塞可得而遇,否泰难得而期也。君子或因风云之势,以建山岳之功;乘日月之末光,以成一匮之业。虽著功美于当年,犹欣一遇于千载。若夫版筑渔钓,织箔鼓刀,韫椟胸怀,与之朽烂者,焉可数哉!至如乐毅之遇于燕昭,屈原之事于楚怀,白起之用于秦王,范增之奉于项籍,虽终同颠沛,犹一申其志,诚未足以语夫通塞者乎!白首抱关,转死沟壑者,何殊间哉!夫以邓生之才,参拟王佐之略,损翮弭鳞,栖迟刀笔之间,岂以为谦,势诚然也。及其遇云雨,腾龙津,岂犹吴汉之畴,能就成天之构,马武之徒,亦与鸾凤参飞。由此观之,向之所谓通塞者,岂不然乎?

  ①《论语》子罕篇曰:“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又《庄子》消遥游曰:“朝菌不知晦朔。”王引之曰:“淮南道应篇引此,朝菌作朝秀。高注曰:‘朝秀,朝出暮死之虫也,生水上,状如蚕蛾,一名孳母。’据此则朝秀虫名也。”郭庆藩曰:“王说是也。广雅正作朝蜏”宏因《庄子》旧文,不知其误也。
  ②《范书》朱穆传论曰“纻衣倾盖”。李贤曰:“孔丛子曰:‘孔子与程子相遇于涂,倾盖而语。’倾盖谓驻车交盖也。”
  ③版筑者,《孟子》告子曰:“傅说举于版筑之间。”注曰:“傅说筑傅岩,武丁举以为相。”渔钓者,《史记》齐太公世家曰:“吕尚盖尝穷困,年老矣,以渔钓奸周西伯。”织箔者,《史记》绛侯世家曰:“勃以织簿曲为生。”鼓刀者,楚辞曰:“师望在肆昌何识,鼓刀扬声后何喜。”言吕望于市肆而屠,文王不识其才,见其鼓刀乃始悟。然此鼓刀,恐指狗屠樊哙。韫椟者,《范书》张衡传曰:“且韫椟以待价,踵颜氏行止。”注曰:“《论语》曰:‘有美玉于斯,韫椟而藏诸?求善价而沽诸?’”乃言匿才而待时运之至。

  初,有司请封皇子,天子弗许也。固请连年,乃从之。

  四月戊申,封皇子辅为右翊公,英为楚公,阳为东海公,康为济南公,〔苍为东平〕〔公〕,延为淮阳公,荆为山阳公,衡为临淮公,焉为左翊公,京为琅邪公。是日,天子思李通之功,乃封通少子雄为邵陵侯。

  ①据《范书》补。

  袁宏曰:书称“协和万邦”,易曰“万国咸宁”。然则诸侯之治,建于上古,未有知其所始者也。尝试言之曰:夫百人聚,不乱则散;以一人为主,则斯治矣。有主则治,无主则乱。故分而主之,则诸侯之势成矣;总而君之,则王者之权定矣。然分而主之,必经纶而后宁;总而君之,必统体而后安。然则经纶之方,在乎设官分职,因万物之所能。统体之道,在乎至公无私,与天下均其欲。故帝王之作,必建万国而树亲贤,置百司而班群才。所以不私诸己,共飨天下,分其力任,以济民事。周礼:天子之田方千里,公之田方五百里,侯伯子男降杀之,谓之五等。虽富有天下,综理不过王畿,临飨一国,政刑不出封域。故众务简而才有余,所任轻而事不滞。诸侯朝聘,所以述职纳赋,尽其礼敬也。天子巡狩,所以观察风教,知其善恶也。功德著于民者,加地进律;其有不善者,则明九伐之制。是以世禄承袭之徒,保其富厚,而无苟且之虑,修绩述官之畴,务善其礼,不为进取之计。故信义著而道化成,名器固而风俗淳,推之百世,可久之道也。

  ①周礼夏官大司马曰:“以九伐之法正邦国,冯弱犯寡则眚之,贼贤害民则伐之,暴内陵外则坛之,野荒民散则削之,负固不服则侵之,贼杀其亲则正之,放弒其君则残之,犯令陵政则杜之,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。”

  爰自唐虞,至于三代,文质相因,损益有物,诸侯之制,存而不革,长世育民,所由远矣。及王略不震,诸侯违度,官失其序,民移其业。然而众国扶持,大小相制,虽强毅之国,不能擅一时之势,豪杰之士,无所骋啸咤之心。昔周室微弱,政教陵迟,桓文翼戴,二国是赖。忧勤王室,则诸侯慕而率从;振而骄之,则九国判而不至。楚恃江、汉,秦据崤、函,心希九鼎,志存神器,然畏迫宗姬,忌惮齐晋。历载八百,然后降为庶人。岂非列国扶疏,根深难拔,已然之效哉!战国之时,志在兼并。伐国而贪其民,得邑而置其私,而郡县之势萌矣。秦有天下,览周之弊,毁废五等,因而用之。倾天下之珍,以奉一身之欲;举四海之务,以关一人之听。故财有余而天下分,怨不理而四海叛。高祖既帝,鉴秦之失,分裂膏腴,封殖子弟。至于将相功臣,租税而已,郡县之官,即而弗改。夫画土分民,止于亲戚,班爵施劳,不逮功贤。犹赖宗室之固,以折诸吕之难,况万国亲贤兼树者哉!文帝时,贾谊言曰:“夫欲天下之安,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。使海内之势,若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。则诸国之君,莫有异心,辐凑并进,而归命天子矣。”文帝不从,卒有吴、楚之变。忿而惩之,大惧诸侯。推恩以分其国,因事以削其邑,枝叶既落,本根从焉,遂使王莽假托恩道,揖让称帝,岂不易哉!光武中兴,振而复之,奄有天下,不失旧物,而建封略,一遵前制。诸侯禁网,日月增密,末世衰微,遂以卑弱。宗室惧于罪败,同姓挫于庶民,一夫攘臂,故以能乱天下矣。

  ①齐桓、晋文也。
  ②《史记》齐太公世家曰:“三十五年夏,会诸侯于葵丘。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、彤弓矢、大路,命无拜。桓公欲许之,管仲曰“不可”,乃下拜受赐。秋,复会诸侯于葵丘,益有骄色。周使宰孔会。诸侯颇有叛者。”集解曰:“《公羊传》:‘葵丘之会,桓公震而矜之,叛者九国。”

  由此观之,五等之治,历载弥长,君臣世及,莫有迁去。虽元首不康,诸侯不为失政;一国不治,天下不为之乱。故时有革代之变,而无土崩之势。郡县之立,祸乱实多。君无常君之民,尊卑迭而无别,去来似于过客。人务一时之功,家有苟且之计。机务充于王府,权重并于京师。一人休明,则王政略班海内;元首昏闇,则匹夫拟议神器。是以闺闼不净,四海为之鼎沸;天网一弛,六合为之穷兵。夫安危之势,著于古今,历代之君,莫能创改,而欲天下不乱,其可得乎?呜呼!帝王之道,可不鉴欤?

  癸丑,追尊兄演曰齐武公,仲曰鲁哀公。

  卢芳自匈奴入高柳

  ①《范书》作十二月之事,《袁纪》恐脱之。下亦同。

  左冯翊盖延薨。

  是时天下垦田多不实,百姓嗟怨。诸郡各使吏奏事,帝见陈留吏其牍下疏云:“颍川、弘农可问,河南、南阳不可问。”〔诘〕(诏)吏,吏诳言于长寿街上得之。东海公阳在幄后,因言曰:“吏受郡敕,欲以垦田(民)相比方耳。”诏难曰:“即如此,何故言河南、南阳不可问?”对曰:“河南帝城多近臣,南阳帝乡多近亲,故田宅不可问。”乃诘吏,吏具服,如阳言。由是帝弥重阳也。

  ①诘诏形近而讹,据《东观记》、《范书》改。
  ②吴树平辑风俗通义佚文曰:“京师有长寿街、万岁街、士马街,若此非一。街者,携也,离也,四出之路携离而别。”
  ③阳,即显宗也,时为东海公。初名阳,后改名庄,字子丽。见《类聚》卷十二引袁山松书。
  ④“民”系衍文,据《东观记》、《范书》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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