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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顺帝纪(15)


  汉安元年〔公元142年〕

  春正月癸巳,大赦天下。

  二月丙辰,诏大将军、公卿举贤良方正、探赜索隐者各一人。

  夏六月,以匈奴立义王兜楼储为南单于,立于京师。公卿备位,使大鸿胪授印绶,引上殿,赏赐阏氏以下各有差。

  初,商病笃,上亲临幸,问以遗言。商对曰: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臣从事中郎周举,清高忠正,可重任也。”由是上拜举谏议大夫。

  及是之时,连有变异。上思商言,召举于显亲殿问之。举对曰:“陛下初即位,遵修旧典,远近肃然。顷年以来,稍违于前,朝多宠幸,禄不原德,府藏空匮,有瓦解之心。观天察人,方古准今,诚可危惧。书曰:“僣恒旸若。’夫僣差无度,则言不从而下不治。阳无以制,则上扰下竭。宜密严敕州郡,察强豪大奸,以时擒讨。”于是下不循法,盗贼并起,杀长吏二千石,横行州郡不能禁,归罪刺史、二千石。上乃召举与群议遣八使。

  秋八月,遣光禄大夫张纲、侍中杜乔等八人持节循行天下,表贤良,显忠勤,贪污有罪者,虽刺史辄收以闻。

  乔等奉命而行,唯纲独埋车轮于都亭不动,曰:“豺狼当道,安问狐狸!”遂上书曰:“大将军梁冀、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,荷过厚之恩,以刍荛之姿,居阿保之任,不能敷扬五教,翼赞日月,而专为封豕长蛇,肆其贪饕,甘心货贿,纵恣无厌,多结谄谀,以害忠良,诚天威所不赦,大辟所宜加也。谨条其无君之心一十五事于左,皆忠臣之所切齿也。”书奏,京师振竦。时皇后内宠方盛,冀兄弟权重于主,诸梁姻族冠冕盈朝。上虽信纲言然卒不罪冀。

  侍中杜乔奏免陈留太守梁让、济阳太守泛宫、济北太守崔瑗,赃罪狼籍,梁氏亲党也。荐泰山太守李固在郡忠能,征固为将作大匠。

  固亦方直不挠,好推贤士。上疏曰:“臣闻‘气之清者为精,人之清者为贤。治身者以积精为宝,治国者以积贤为道’。昔秦欲谋楚,遣使观宝。楚王乃列其贤臣以为国宝,秦使惧之,遂为寝兵。魏文侯师子夏,友田子方,轼段干木之闾,群俊竞至,名过齐桓,斯诚积贤之符效也。陛下拨乱龙飞,初登大位,聘南阳樊英,征江夏黄琼,广汉扬厚,会稽贺纯,策书嗟叹,待以优位,是以岩穴幽人,肥遯之士,莫不弹冠振衣,乐为时用,四海欢然,归服圣德。自顷以来,渐更陵迟,诸侍中皆膏粱之余,势家子弟,无宿德名儒可顾问者。愚以为琼等久处郎署,已且十年。诚恨陛下隆崇于始,而弃之于末也。光禄大夫周举、侍中杜乔深沈正直,当世名臣,宜登常伯,豫闻国政者也。”天子纳焉。

  大将军梁冀怨张纲之奏己也,会广陵贼张婴杀刺史、二千石,冀以纲为广陵太守,若不为婴所杀,则欲以法绳之。

  前太守往辄多请兵,及纲受拜,诏问:“当须兵几何?”对曰:“无用兵为。”遂单车之官。径诣婴垒门,婴大惊,剧走闭垒。纲又于门外罢遣吏兵,独留所亲者十余人,以书喻其长老素为婴所信者,请与相见,问以本变,因示以诏恩,使还婴。婴见纲推诚,即出见纲。纲延置上坐,问所疾苦。礼毕,乃喻之曰:“前后二千石多非其人,杜塞国恩,肆其私求。卿郡远,天子不能朝问之也,故民相聚以避害也。二千石信有罪矣,为之者又非义也。忠臣不亏君以求荣,孝子不损父以求富。天子仁圣,欲文德以来之,故使太守来,思以爵禄相荣,不愿以刑罚相加也。今诚转祸为福。若闻义不服,天子赫然发怒,大兵云合,岂不危乎?今不料强弱,非明也;弃福取祸,非智也;去顺效逆,非忠也;身绝无嗣,非孝也;背正从邪,非直也;见义不为,非勇也。六者,祸福之机也,宜深计其利害。”婴闻泣曰:“荒裔愚臣,不能自通王室,数为二千石所枉,不堪困苦,故遂相聚偷生,若鱼游釜中,知其不可久,且以喘息须臾耳。明府仁及草木,乃婴等更生之泽也。愚戆自陷不义,实恐投兵之日,不免孥戮也。”纲曰:“岂其然乎?要之以天地,誓之以日月,方当相显以爵位,何祸戮之有!”婴曰:“苟赦其罪,得全首领,以就农亩,则抱戴没齿,爵位非望也。”

  婴虽为大贼,起于狂暴,自分必及祸,得纲言,旷若开明,乃辞还营。明日,遂将所部万余人与妻子,面缚谒纲。纲悉释缚慰纳,单车将婴入营,置酒为乐,大会月余,抚循以意,莫不委心。谓婴曰:“卿诸人积年为害,一旦解散,方垂荡然,当条名上,必受封赏。”婴曰:“乞归故业,不愿复以秽名污明时也。”纲以其至诚,乃各从其意,亲悉为安处居宅。子弟欲为吏者,听之;不欲,不强。为吏则随才任职,为民则劝以农桑,四业并兴,南州晏然。

  论纲功当封,为冀所遏绝,故不侯。天子美其功,征用之。疾病卒官,时年四十六。朝廷甚惜之,婴等三百余人,皆衰杖送丧,哀同考妣。

  封中常侍巩顺为列侯。

  冬十月辛未,太尉桓焉、司徒刘寿以灾异罢。

  十一月,司隶校尉赵峻为太尉,大司农胡广为司徒。

  十二月,封故征西将军马贤孙承光为列侯,以贤死王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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