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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韩使相谏君论弊政 朱明府寻母竭孝思(2)


  参知政事赵抃,自悔前时主持不力,致复行青苗法,上章劾论安石,并求去位,亦出知杭州。参政一缺,即命韩绛继任。那时又来了一个护法幺么,姓李名定,曾为秀州判官,居然因附会安石,得擢为监察御史里行。定为安石弟子,自秀州被召,入京遇右正言李常。常问道:“君从南方来,民谓青苗法如何?”

  定答道:“民皆称便。”【弟子不可不从师。】

  常愕然道:“果真么?举朝方争论是事,君勿为此言。”

  定与常别,即去谒见安石,且禀白道:“青苗法很是便民,如何京师传言不便?”

  安石喜道:“这便叫作无理取闹呢。改日入对,你须要明白上陈。”

  定唯唯遵命。安石即荐定可用,神宗即召定入问,定历言新法可行。及询至青苗法,定尤说得远近讴歌,舆情悉洽。神宗大悦,即命定知谏院,曾公亮等言查考故例,选人未闻为谏官,应请改命,乃拜监察御史里行。

  知制诰宋敏求、苏颂、李大临谓:“定不由铨考,擢授朝列,不缘御史,荐置宪台,朝廷虽急欲用才,破格特赏,但紊乱成规,所益似小,所损实大。”遂封还制书。经神宗诏谕再三,颂等仍执奏不已。安石劾他累格诏命,目无君上,遂坐罪落职,时人称为熙宁三舍人。

  未几,有监察御史陈荐劾定,说他为泾县主簿时,闻母仇氏丧,匿不为服,应声罪贬斥。定上书自辩,谓:“实不知由仇氏所生,所以疑不敢服。”

  看官阅到此处,恐不能不下一疑问,定出应仕籍,并非三、五岁的小孩儿,况他父名问,也曾做过国子博士,定并非生自空桑,难道连自己的生母,都未晓得么?说来也有一段隐情。

  仇氏初嫁民间,生子为浮屠,释名了元,相传是与苏轼结交的佛印禅师。后仇氏复为李问妾,生下一子,就是李定。寻又出嫁郜氏,生子蔡奴,工传神。【此妇所生之子,却都有出息。】定因生母改嫁,不愿再认,因此仇氏病死,他未尝持服。偏被陈荐寻出瘢点,将他弹劾,他只好含糊解说,自陈无辜。安石谊笃师生,极力庇护,反斥荐捕风捉影,劾免荐官,改任定为崇政殿说书。

  监察御史林旦、薛昌朝、范肯复上言:“定既不孝,怎可居劝讲地位?”并交论安石袒徒罪状。安石又入奏神宗,说他朋串为奸,应加惩处。神宗此时,已是百依百顺,但教安石如何说法,当即准行,林旦等又复落职,言路未免哗然。定也觉不安,自请解职,乃改授检正中书吏房,直舍人院。【总仗师力。】

  宋室旧制,文选属审官院,武选属枢密院,安石又创出一篇议论,分审官为东西院,东主文,西主武。

  看官道他何意?

  原来文彦博正主枢密,与安石不合,安石欲夺他政权,所以想出此法。神宗依议施行,彦博入奏道:“审官院兼选文武,枢密院还有何用?臣无从与武臣相接,不能妄加委任,陛下不如令臣归休罢!”

  神宗虽慰留彦博,但审官院分选如故。知谏院胡宗愈,力驳分选,且言李定非才,有诏斥宗愈“内伏奸意,中伤善良”,竟贬为通判真州。会京兆守钱明逸,报闻知广德军朱寿昌,弃官寻母,竟得迎归。有“孝行可嘉,亟待旌扬”等语。【有李定之背母,复有朱寿昌之寻母,一孝一不孝,互勘益明。李定当日恐不免有瑜、亮并生之叹。】

  寿昌,扬州人,父名巽,曾为京兆守,巽妾刘氏,生寿昌,年仅三岁,刘氏被出,改适党氏。【宋史寿昌本传,谓刘氏方娠即出,寿昌生数岁还家。但据王偁《东都事略》,苏轼《志林》皆云寿昌三岁出母,今从之。】至寿昌年长,父巽病亡,他日夕思母,四处访求,终不可得。寿昌累知各州县,除办公外,辄委吏役探听生母消息,又遍贻同僚书函,托访母刘氏住址。不意愈久愈杳,越访越穷,他竟摒绝酒肉,戒除嗜欲,甚至用浮屠言,灼背烧顶,刺血书佛经,誓诸神明,得母方休。

  熙宁初年,授知广德军,他莅任数月,竟太息道:“年已五十,尚未得见生母,如何为人?古人说得好:‘求忠臣于孝子之门,’孝且未尽,怎好言忠?罢罢!我宁舍一官,再往寻母,好歹总要得一确音。万一我母西归,就使森罗殿上,我也要去探觅哩。”【孝子忠臣多人做成,自呆。】

  随即辞职,并与家人诀别道:“我此行若不见母,我亦不回来了。”

  家人挽留不住,他竟背着行囊,飘然径去。在途跋山涉水,触暑冒寒,也顾不得甚么辛苦,只是沿途探问,悉心侦察,好容易行入关中,到了同州,复逐村挨户的查问过去。恰巧有一老妇人,倚门立着,他竟向问刘母下落。那老妇却似有所晓,便令寿昌入内,盘问底细。寿昌一一陈明,老妇不禁流泪道:“据你说来,你便是朱巽子寿昌么?”

  当下将自己如何被逐,后来如何改嫁,也说明情由。寿昌听了数语,已知情迹相符,遂不待辞毕,倒身下拜道:“我的母亲,想煞儿了!”

  老妇亦对着寿昌,抱头同哭,哭了一会,又由寿昌自述寻母始末,更不禁破涕为笑。老妇道:“我已七十多岁了,你亦五十有零,谁料母子尚得重逢?想是你至诚格天,因得如此哩。”言毕,复召入壮丁数人,与寿昌相见。这几个壮丁,乃是刘适党氏后,所生数子。寿昌问明来历,即以兄弟礼相待,大家暄叙一场。当由党氏家内,草草的备了酒肴,畅饮尽欢。越两日,寿昌即将老母刘氏,及党氏数子,悉数迎归。

  事闻于朝,一班老成正士,均说他孝行卓绝,须破格赐旌。奈王安石回护李定,不得不阻抑朱寿昌,仍请诸神宗,令还就原官。寿昌以养母故,求通判河中府,总算照准。士大夫作诗相赠,极为赞美。监官告院苏轼,亦赠寿昌诗,并有诗序一篇,阳誉寿昌,阴斥李定。定见诗及序,大加恚恨,后来遂有诬轼等事。寿昌判河中数年,母殁居忧,终日哭泣,几乎丧明。既葬,有白乌集于墓上,时人以为孝思所致。小子有诗咏道:

  人生百行孝为先,寻母何辞路万千。
  留得一编《孝义传》,好教后世仰前贤。

  寿昌仕至中散大夫而终。《宋史》列入《孝义传》,这且不必絮述。下回接入朝事,请看官续阅下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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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青苗法非必不可行,弊在立法未善耳。春贷秋还,本钱一千,须加息三百,利率何其重耶?愿借者固贷与之,不愿借者亦强令贷钱,勒派何其苛耶?坊郭本无青苗,乃亦放钱取息,是更名实未符,第借此以刮民财而已。韩琦上疏,几已感格君心,乃复为邪党所误,韩绛等不足责,赵抃亦与有过焉。安石坚僻自是,顺己者虽奸亦忠,逆己者虽忠亦奸,不孝如李定,且始终回护之,矧在他人?惟既生李定,复生朱寿昌,造化小儿,恰亦故使同时,俾其互相比例,是得毋巧于撮弄欤?本回于韩琦奏牍,特行提叙,于朱寿昌行谊,又特行表明,劝忠教孝,寓有微忱,匪特就史述史已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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