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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韦孝宽


  韦叔裕,字孝宽,京兆杜陵人也,以字行。沈敏和正,涉猎经史。弱冠,属萧宝寅作乱关右,乃诣关,请为军前驱。朝廷嘉之,即拜统军。随长孙承业西征,每战有功,拜国子博士。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,命孝宽随军。及克潼关,即授弘农郡守。从禽窦泰,兼左丞,节度宜阳兵马事。又从战于河桥。时大军不利,边境骚然,乃令孝宽行宜阳郡事。寻迁南兖州剌史。

  是岁,东魏将段琛、尧杰复据宜阳,遣其杨州剌史牛道恒扇诱边人。孝宽深患之,乃遣谍人访获道恒手迹,令善作书者伪作道恒与孝宽书,论归款意。又为落烬烧迹,若火下书者,还令谍人送于琛营。琛得书,果疑道恒,有所欲经略,皆不见用。孝宽知其离阻,因出奇兵掩袭,禽道恒及琛等,崤、渑遂清。寻移镇玉壁,兼摄南汾州事。先是,山胡负险,累为劫盗。孝宽示以威信,州境肃然。进授大都督。齐神武倾山东之众,志图西入,以玉壁冲要,先命攻之。连营数十里,至于城下,乃于城南起土山,欲乘之以入。当其山处,城上先有两高楼。孝宽更缚木接之,令极高峻,多积战具以御之。齐神武使谓城中曰:“纵尔缚楼至天,我会穿城取尔。”

  遂于城南凿地道,又于城北起土山,攻具,昼夜不息。孝宽复掘长堑,要其地道,仍简战士屯堑。城外每穿至堑,战士即禽杀之。又于堑外积柴贮火,敌人有在地道内者,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。火气一冲,咸即灼烂。城外又造攻车,车之所及,莫不摧毁。虽有排楯,莫之能抗。孝宽乃缝布为缦,随其所向则张设之。布垂于空中,其车终不能坏。城外又缚松于竿,灌油加火,规以烧布,并欲焚楼。孝宽复长作铁钩,利其锋刃,火竿亦来,以钩遥割之,松麻俱落。外又于城四面穿地,作二十一道,分为四路,于其中各施梁柱,作讫,以油灌柱,放火烧之,柱折,城并崩坏。孝宽又随崩虚立木栅捍之,敌不得入。城外尽其攻击之术,孝宽咸拒破之。神武无如之何,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徵谓曰:“未闻救兵,何不降也?”

  孝宽报云:“我城池严固,兵食有馀,攻者自劳,守者常逸。岂有旬朔之间,已须救援。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。孝宽关西男子,必不为降将军也。”

  俄而孝徵复谓城中人曰:“韦城主受彼荣禄,或复可尔,自外军士,何事相随入汤火中邪?”

  乃射募格于城中云:“能斩城主降者,拜太尉,封开国郡公,邑万户,偿帛万疋。”

  孝宽手题书背,反射城外云:“若有斩高欢者,亦依此赏。”

  孝宽弟子迁,先在山东,又锁至城下,临以白刃,云若不早降,便行大戮。孝宽慷慨激扬,略无顾意。士卒莫不感励,人有死难之心。神武苦战六旬,伤及死病者十四五,智力俱困,因而发疾,其夜遁去。后因此忿恚,遂殂。周文帝嘉孝宽功,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至玉璧劳问,授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赐姓宇文氏。周文北巡,命孝宽还镇玉璧。孝宽善于抚御,能得人心。所遣间谍入齐者,皆为尽力。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,遥通书疏。故齐人动静,朝廷皆先知。

  时有主帅许盆,孝宽托以心膂,令守城。盆乃以城东反。孝宽怒,遣谍取之,俄而斩首而还。其能致物情如此。汾州之北,离石以南,悉是生胡,抄掠居人,阻断河路。孝宽深患之。而地入于齐,无方诛翦。欲当其要处,置一大城。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,甲士百人,遣开府姚岳监筑之。岳色惧,以兵少为难。孝宽曰:“计成此城,十日即毕。既去晋州四百馀里,一日创手,二日伪境始知。设令晋州召兵,三日方集。谋议之间,自稽三日。计其军行,二日不到。我之城隍,足以办矣。”

  乃令筑之。齐人果至南首,疑有大军,乃停留不进。其夜,又令汾水以南,傍介山、稷山诸村,所在纵火。齐人谓是军营,遂收兵自固。版筑克就,卒如其言。进位柱国。时晋公护将东讨,孝宽遣长史辛道献启陈不可,护不纳。既而大军果不利。后孔城遂陷,宜阳被围。孝宽乃谓其将帅曰:“宜阳一城之地,未能损益。然两国争之,劳师数载。彼多君子,宁乏谋猷。若弃崤东,来围汾北,我之疆界必见侵扰。今宜于华谷及长秋速筑城,以杜贼志。脱其先我,图之实难。”

  于是画地形,具陈其状。事不行。齐人果解宜阳之围,经略汾北,遂筑城守之。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东,请与孝宽相见。明月云:“宜阳小城,久劳争战。今既入彼,欲于汾北取偿,幸勿怪也。”

  答曰:“宜阳彼之要冲,汾北我之所弃。我弃彼图,取偿安在?且君辅翼幼主,位重望隆,理宜调阴阳,抚百姓,焉用极武穷兵,构怨连祸!苟贪寻常之地,涂炭疲弊之人,窃为君不取。”

  孝宽参军曲严颇知卜筮,谓孝宽曰:“来年东朝必大相杀戮。”

  孝宽因令严作谣歌曰:“百升飞上天,明月照长安。”

  百升,斛也。又言:“高山不推自崩,槲木不扶自举。”

  令谍人多传此文,遗之于邺。祖孝徵既闻,更润色之,明月卒以此诛。建德之后,武帝志在平齐,孝宽乃上疏陈三策。

  其第一策曰:“臣在边积年,颇见间隙,不因际会,难以成功。今大军若出轵关,方轨而进,兼与陈氏共为掎角。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鵶,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,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、晋之路。凡此诸军,仍令各募关、河之外劲勇之士,厚其爵赏,使为前驱。岳动川移,雷骇电激,百道俱进,并趋虏庭。必当望旗奔溃,所向摧殄。一戎大定,实在此机。”

  其第二策曰:“若国家更为后图,未即大举,宜与陈人分其兵势。三鵶以北,万春以南,广事屯田,预为贮积。募其勇悍,立为部伍。彼既东南有敌,戎马相持,我出奇兵,破其疆场。彼若兴师赴援,我则坚壁清野,待其去远,还复出师。常以边外之军,引其腹心之众。我无宿舂之费,彼有奔命之劳。一二年中,必自离散。乘间电扫,事等摧枯。”

  其第三策曰:“昔勾践亡吴,尚期十载;武王取乱,犹烦再举。若今更存遵养,且复相时,臣谓宜还崇邻好,申其盟约,安人和众,通商惠工,蓄锐养威,观衅而动。斯则长策远驭,坐自兼并也。”

  书奏,武帝遣淮南公元卫、开府伊娄谦等重币聘齐。尔后遂大举,再驾而定山东,卒如孝宽之策。

  孝宽每以年迫悬车,屡请致仕。帝以海内未平,优诏弗许。帝东伐,过幸玉壁,观御敌之所,深叹美之,移时乃去。孝宽自以习练齐人虚实,请为先驱。帝以玉壁要冲,非孝宽无以镇之,乃不许。及赵王招率兵出稽胡,与大军掎角,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,围守华谷以应接之。孝宽克其四城。武帝平晋州,复令孝宽还旧镇。及帝凯还,复幸玉壁,从容谓孝宽曰:“世称老人多智,善为军谋。然朕惟共少年,一举平贼。公以谓如何?”

  孝宽对曰:“臣今衰耄,唯有诚心而已。然昔在少壮,亦曾输力先朝,以定关右。”

  帝大笑曰:“实如公言。”

  乃请孝宽随驾还京,进位上柱国。大业元年,为行军元帅,徇地淮南,所在皆密送诚款。然彼五门,尤为险要,陈人若开塘放水,即津济路绝。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。陈剌史吴文立果遣决堰,已无及。于是陈人退走,江北悉平。及宣帝崩,隋文帝辅政。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,诏孝宽代之。又以小司徒叱列长文为相州剌史,先令赴邺。孝宽续进,至朝歌,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孝宽。留贵与语,以察之,疑其有变,遂称疾徐行。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,密以伺之。既到汤阴,逢长文奔还。孝宽审知其状,乃驰还。所经桥道,皆令毁撤,驿马悉拥以自随。又劝驿将曰:“蜀公将至,可多备肴酒刍粟以待之。”

  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,驿司供设丰厚,所经之处,皆辄停留,由是不及。诏发关中兵,以孝宽为元帅东伐。军次河阳。迥所置仪同薛公礼等围逼怀州,孝宽遣兵击破之。进次怀县永桥城之东南。其城既在要冲,雉堞牢固,迥已遣兵据之。诸将皆曰:“此城当路,请先攻取。”

  孝宽曰:“城小而固,若攻而不拔,损我军威。令破其大军,此亦何能为也。”

  于是引军次于武陟,入破迥子敦,敦轻骑奔邺。军次于邺西门豹祠之南。迥自出战,又破之。迥穷迫自杀。关东悉平,凯还京,薨。

  孝宽在边多载,屡抗强敌。所有经略,布置之初,人莫之解。见其成事,方乃惊服。

  ***

  孙子曰:“亲而离之。”孝宽诈为手书而间段琛,伪作谣言而诛明月。

  又曰:“守而必固。”孝宽守玉壁而高欢不能拔。

  又曰:“因间者,因其乡人而用之。”孝宽以金货啖齐人而知其动静。

  又曰:“动如雷震。”孝宽谓雷骇电激,所向摧殄。

  又曰:“佚而劳之。”孝宽欲使齐人有奔命之劳。

  又曰:“城有所不攻。”孝宽不攻永桥是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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