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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陆逊


  陆逊,字伯言,吴郡吴人也。孙权为将军,逊仕幕府。权数访世务,逊建议曰:“方今英雄棋跱,豺狼窥望,克敌宁乱,非众不济,而山寇旧恶,依阻深地。夫腹心未平,难以图远。可大部伍,取其精锐。”

  权纳其策,以为帐下右部督。会丹阳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,扇动山越为作内应。权遣逊讨栈。栈支党多而往兵少,逊乃益施牙幢,分布鼓角,夜潜山谷间,鼓噪而前,应时破散。遂部伍东三郡,强者为兵,羸者补户,得精卒数万人,宿恶荡除,所过肃清。吕蒙称疾,诣建业。逊往见之,谓曰:“关羽接境,如何远下?”

  蒙曰:“诚如来言,然我病笃。”

  逊曰:“羽矜其骁气,陵轹于人。始有大功,意骄志逸,但务北进,未嫌于我。有相闻病,必益无备。今出其不意,自可禽制。下见至尊,宜好为计。”

  蒙曰:“羽素勇猛,既难为敌,且已据荆州,恩信大行,兼始有功,胆势益盛,未易图也。”

  蒙至都,权问:“谁可代卿者?”

  蒙对曰:“陆逊意思深长,才堪负重。观其规虑,终可大任。而未有远名,非羽所忌,无复是过。若用之,当令外自韬隐,内察形便,然后可克。”

  权乃召逊,拜偏将军右部督代蒙。逊出陆口,书与羽曰:“前承观衅而动,以律行师,小举大克,一何巍巍!敌国败绩,利在同盟。闻庆拊节,想遂席卷,共奖王纲。近以不敏,受任来西,延慕光尘,思禀良规。”

  又曰:“于禁等见获,遐迩欣叹,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。虽昔晋文城濮之师,淮阴拔赵之略,蔑以尚兹。闻徐晃等步骑驻旌,窥望麾葆。操猾虏也,忿不思难,恐前增众,以逞其心。虽云师老,犹有骁悍。且战捷之后,常苦轻敌,古人杖术,军胜弥警。愿将军广为方计,以全独克。仆书生疏迟,忝所不堪,喜邻威德,乐自倾尽,虽未合策,犹可怀也。”

  羽览逊书,有谦下自托之意,意大安,无复所嫌。逊具启形状,陈其可禽之要。权乃潜军而上,使逊与吕蒙为前部,至即克公安、南郡。黄武元年,刘备率大众来向西界,权命逊督五万人拒之。备从巫峡、建平连围至夷陵界,立数十屯,以金锦爵赏诱动诸夷,使将军冯习为大督,张南为前部,赵融、廖淳、傅彤等各为别督。先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,欲以挑战。诸将皆欲击之,逊曰:“此必谲,且观之。”

  备知其计不可,乃引伏兵八千,从谷中出。

  逊曰:“所以不听诸军击班者,揣之必有巧故也。”

  逊上疏曰:“夷陵要害,国之关限。虽为易得,亦复易失。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,荆州可忧。今日争之,当令必谐。备干天常,不守窟穴,而敢自送。臣虽不材,凭奉威灵,以顺讨逆,破坏在近。寻备前后行军,多败少成。推此论之,不足为戚。臣初嫌之,水陆俱进,今反舍船就步,处处结营,察其布置,必无他变。伏愿至尊高枕,不以为念也。”

  诸将并曰:“攻备当在初,今乃令入五六百里,相衔持经七八月,其诸要害皆以固守,击之必无利矣。”

  逊曰:“备是猾虏,更尝事多,其军始集,思虑精专,未可干也。今住已久,不得我便,兵疲意沮,计不复生,掎角此寇,正在今日。”

  乃先攻一营,不利,诸将皆曰:“空杀兵耳。”

  逊曰:“吾已晓破之之术。”

  乃敕各持一把茅,以火攻拔之。一尔势成,通率诸军同时俱攻,斩张南、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,破其四十馀营。备将杜路、刘宁等穷逼请降。备升马鞍山,陈兵自绕。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,土崩瓦解,死者万数。备因夜遁,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,仅得入白帝城。其舟船器械,水步军资,一时略尽,尸骸漂流,塞江而下。备大惭恚曰:“吾乃为逊所折辱,岂非天邪!”

  初,孙桓别讨备前锋于夷道,为备所围,求救于逊。逊曰:“未可。”

  诸将曰:“孙安东公族,见围已困,奈何不救?”

  逊曰:“安东得士众心,城牢粮足,无可忧也。待吾计展,欲不救安东,安东自解。”

  及方略大施,备果奔溃。桓后见逊曰:“前实怨不见救,定至今日,乃知调度自有方耳。”

  当御备时,诸将军或是孙策时旧将,或公室贵戚,各自矜恃,不相听从。逊案剑曰:“刘备天下知名,曹操所惮。今在境界,此强对也。诸君并荷国恩,当相辑睦,共翦此虏,上报所受,而不相顺,非所谓也。仆虽书生,受命主上。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,以仆有尺寸可称,能忍辱负重故也。各任其事,岂复得辞!军令有常,不可犯也。”

  及至破备,计多出逊,诸将乃服。权闻之曰:“君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?”

  逊对曰:“受恩深重,任过其才。又此诸将或任腹心,或堪爪牙,或是功臣,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。臣虽驽懦,窃慕相如、寇恂相下之义,以济国事。”

  权大笑,称善。加拜逊辅国将军,领荆州牧。备寻病亡,子禅袭位,诸葛亮秉政,与权连和。时事所宜,权辄令逊语亮,并刻权印,以置逊所。权每与禅、亮书,常过示逊轻重可否。有所不安,便令改定,以印封行之。七年,权使鄱阳太守周鲂谲魏大司马曹休,休果举众入皖。乃召逊假黄钺,为大都督,逆休。休既觉知,耻见欺诱,自恃兵马精多,遂交战。逊自为中部,令朱桓、全琮为左右翼,三道俱进,果冲休伏兵,因驱走之,追亡逐北,径至夹石,斩获万馀,牛马骡驴车乘万两,军资器械略尽。休还,疽发背死。诸军振旅过武昌,权令左右以御盖覆逊,入出殿门。凡所赐逊,皆御物上珍,于时莫与为比。嘉禾五年,权北征,使逊与诸葛瑾攻襄阳。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,还,遇敌于沔中,钞逻得扁。瑾闻之甚惧,书与逊云:“大驾已旋,贼得韩扁,具知吾阔狭。且水干,宜当急去。”

  逊未答,方催人种葑豆,与诸将奕棋射戏如常。瑾曰:“伯言多智略,其当有以。”

  自来见逊,逊曰:“贼知大驾已旋,无所复戚,得专力于吾。又已守要害之处,兵将意动,且当自定以安之,施设变术,然后出耳。今便使退,贼当谓吾怖,仍来相蹙,必败之势也。”

  乃密与瑾立计,令瑾督舟船,逊悉上兵马,以向襄阳城。敌素惮逊,遽还赴城。瑾便引船出,逊徐整部伍,张拓声势,步趋船,敌不敢干。军到白围,托言住猎,潜遣将军周峻、张梁等击江夏新市、安陆、石阳,石阳市盛,峻等奄至,人皆捐物入城。城门噎不得关,敌乃自斫杀己民,然后得阖。斩首获生,凡千馀人。其所生得,皆加营护,不令兵士干扰侵侮。将家属来者,使就料视。若亡其妻子者,即给衣粮,厚加慰劳,发遣令还。或有感慕相携而归者,邻境怀之。又魏江夏太守逯式兼领兵马,颇作边害,而与北旧将文聘子休宿不叶。逊闻其然,即假作答式书云:“得报恳恻,知与休久结嫌隙,势不两存,欲来归附,辄以密呈来书表闻,撰众相迎。宜潜速严,更示定期。”

  以书置界上,式兵得书以见式,式惶惧,遂送妻子还洛。由是吏士不复亲附,遂以免罢。

  赤乌七年,为丞相。卒。次子抗袭爵。

  ***

  孙子曰:“夜战多火鼓,昼战多旌旗。”逊讨费栈,益施牙幢而分布鼓角。

  又曰:“出其不意。”逊以吕蒙称疾而请出羽之不意。

  又曰:“卑而骄之。”逊与羽书有谦下之意,而羽无所嫌。

  又曰:“其所居易者,利也。”逊以吴班营于平地而谓必有巧。

  又曰:“避其锐气,击其堕归。”逊以备军始集,不击而待其疲沮。

  又曰:“爱民可烦。”逊谓孙桓无可忧而不必救。

  又曰:“我不欲战,乖其所之。”逊种豆奕棋而敌不敢蹙。

  又曰:“亲而离之。”逊假作式书是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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