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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吕蒙


  吕蒙,字子明,汝南富陂人也。少南渡,依姊夫邓当。当为孙策将,数讨山越。蒙年十五六,窃随当击贼,当顾见大惊,呵叱不能禁止。归以告蒙母,母恚欲罚之,蒙曰:“贫贱难可居,脱误有功,富贵可致。且不探虎穴,安得虎子?”

  母哀而舍之。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,曰:“彼孺子何能为?此欲以肉喂虎耳。”

  他日与蒙会,又笞辱之。蒙大怒,引刀杀吏,出走。后策召见,奇之,引置左右。数岁,邓当死,张昭荐蒙代当,拜别部司马。权统事,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,欲并合之。蒙阴赊贳,为兵作绛衣行滕。及简日,陈列赫然,兵人练习。权见之大悦,增其兵。从征黄祖,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。蒙勒前锋,亲枭就首,将士乘胜,进攻其城。祖闻就死,委城走,兵追禽之。权曰:“事之克,由陈就先获也。”

  以蒙为横野中郎将。益州将袭肃举军来附,周瑜表以肃兵益蒙。蒙盛称肃有胆勇,且慕化远来,于义宜益不宜夺也。权善其言,还肃兵。瑜使甘宁前据夷陵,曹仁分众围宁。宁困急,使使请救。蒙说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,贼走可得其马。瑜从之。军到夷陵,即日交战,所杀过半。敌夜遁去,行遇柴道,骑皆舍马步走。兵追蹙击,获马三百匹,方船载还。于是将士形势自倍,乃渡江立屯,与相攻击,曹仁退走。遂据南郡,抚定荆州。鲁肃代周瑜,当之陆口,过蒙屯下。肃意尚轻蒙,或说肃曰:“吕将军功名日显,不可以故意待也。君宜顾之。”

  遂往诣蒙。酒酣,蒙问肃曰:“君受重任,与关羽为邻,将何计略,以备不虞?”

  肃造次应曰:“临时施宜。”

  蒙曰:“今东西虽为一家,而关羽实熊虎也,计安可不豫定?”

  因为肃画五策。肃于是越席就之,拊其背曰:“吕子明,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。”

  遂拜蒙母,结友而别。时蒙与成当、宋定、徐顾屯次比近,三将死,子弟幼弱,权悉以兵并蒙。蒙固辞,陈启顾等皆勤劳国事,子弟虽小,不可废也。书三上,权乃听。蒙于是又为择师,使辅导之,其操心率如此。后权拒曹公于濡须,数进奇计,又劝权夹水口立坞,所以备御甚精,曹公不能下而退。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,屯皖,大开稻田,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,使作内应。蒙曰:“皖田肥美,若一收熟,彼众必增,如是数岁,操态见矣,宜早除之。”

  乃具陈其状。于是权亲征皖,引见诸将问以计策。蒙乃荐甘宁为升城督,督攻在前,蒙以精锐继之。侵晨进攻,蒙手执桴鼓,士卒皆腾踊自升,食时破之。既而张辽至夹石,闻城已拔,乃退。权加其功,即拜庐江太守,所得人马皆分与之。庐陵贼起,诸将讨击,不能禽。权曰:“鸷鸟累百,不如一鹗。”

  复令蒙讨之。蒙至,诛其首恶,余皆释放,复为平民。是时,刘备令关羽镇守,专有荆土。权命蒙西取长沙、零、桂三郡。蒙移书二郡,望风归服,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。而备自蜀亲至公安,遣羽争三郡。权时住陆口,使鲁肃万人屯益阳拒羽,而飞书召蒙,使舍零陵,急还助肃。初,蒙既定长沙,当之零陵,过酃,载南阳邓元之。元之者,郝普之旧也,欲令诱普。及被书当还,蒙秘之,夜召诸将,授以方略,晨当攻城,顾谓元之曰:“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,亦欲为之,而不知时也。左将军在汉中,为夏侯渊所围。关羽在南郡,今至尊身自临之。近者破樊本屯,救酃,逆为孙规所破。此皆目前之事,君所亲见也。彼方首尾倒垂,救死不给,岂有馀力复营此哉!今吾士卒精锐,人思致命,至尊遣兵,相继于道。今子以旦夕之命,待不可望之救,犹牛蹄中鱼,冀赖江汉,其不可恃亦明矣。若子太必能一士卒之心,保孤城之守,尚能稽延日夕,以待所归者,可也。今吾计力度虑,而以攻此,曾不移日,而城必破。城破之后,身死何益于事。而今百岁老母,戴白受诛,岂不痛哉?度此家不得外问,谓援可恃,故至于此耳。君可见之,为陈祸福。”

  元之见普,具宣蒙意,普惧而听之。元之先出报蒙,普寻后当至。蒙豫敕四将,各选百人,普出,便入守城门。须臾普出,蒙迎执其手,与俱下船。语毕,出书示之,因拊手大笑。普见书,知备在公安,而羽在益阳,惭恨入地。蒙留孙河,委以后事,即日引军赴益阳。后曹公又大出濡须,权以蒙为督,据前所立坞,置强弩万张于其上,以拒曹公。曹公前锋屯未就,蒙攻破之。鲁肃卒,蒙西屯陆口,肃军人马万馀尽以属蒙,又拜汉昌太守,与关羽分土接境。知羽骁雄,有并兼心,且居国上流,其势难久。初,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,祸难始构,宜相辅协,与之同仇,不可失也。蒙乃密陈计策曰:“今征虏守南郡,潘璋住白帝,蒋钦将游兵万人,循江上下,应敌所在,蒙为国家前据襄阳,如此,何忧于操,何赖于羽?且羽君臣,矜其诈力,所在反覆,不可以腹心待也。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,以至尊圣明,蒙等尚存也。今不于强壮时图之,一旦僵仆,欲复陈力,其可得邪?”

  权深纳其策。初至陆口,外倍修恩厚,与羽结好。后羽讨樊,留兵将备公安、南郡。蒙上疏曰:“羽讨樊而多留备兵,必恐蒙图其后故也。蒙常有病,乞分士众还建业,以治病为名。羽闻之,必撤备兵,尽赴襄阳。大军浮江,昼夜驰上,袭其空虚,则南郡可下,而羽可禽也。”

  遂称病笃,权乃露檄召蒙还,阴与图计。羽果信之,稍撤兵以赴樊。魏使于禁救樊,羽尽禽禁等,人马数万,托以粮乏,擅取湘关米。权闻之,遂行,先遣蒙在前。蒙至寻阳,尽伏其精兵舳舻中,使白衣摇橹,作商贾人服,昼夜兼行,至羽所置江边屯候,尽收缚之,是故羽不闻知。遂到南郡,士仁、糜芳皆降。蒙入据城,尽得羽及将士家属,皆抚慰,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,有所求取。蒙麾下士,是汝南人,取民家一笠,以覆官铠。官铠虽公,蒙犹以为犯军令,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,遂垂涕斩之。于是军中震栗,道不拾遗。蒙旦幕使亲近存恤耆老,问所不足,疾病者给医药,饥寒者赐衣粮。羽府藏财宝,皆封闭以待权至。羽还,在道路,数使人与蒙相问,蒙辄厚遇其使,周游城中,家家致问,或手书示信。羽人还,私相参讯,咸知家门无恙,见待过于平时,故吏士无斗心。会权寻至,羽自知孤穷,乃走麦城,西至漳乡,众皆委羽而降。权使朱然、潘璋断其径路,即父子俱获,荆州遂定。以蒙为南郡太守,封孱陵侯。蒙疾,权时在公安,迎置内殿,所以治护者万方。年四十二,遂卒。蒙常以部曲事为江夏太守蔡遗所白,蒙无恨意。及豫章太守顾邵卒,权问所用,蒙因荐遗奉职佳吏,权笑曰:“君欲为祁奚邪?”

  于是用之。甘宁粗暴好杀,既常失蒙意,又时违权令,权怒之。蒙曰:“将如宁难得,宜容忍之。”

  权遂厚宁,卒得其用。

  孙权与陆逊论周瑜、鲁肃及蒙曰:“公瑾雄烈,胆略兼人,遂破孟德,开拓荆州,邈焉难继,君今继之。公瑾昔要鲁肃来东,致达于孤,孤与宴语,便及大略帝王之业,此一快也。后孟德因获刘琮,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。孤请诸将,问所宜,俱言宜遣使迎之。肃即驳言不可,劝孤急呼公瑾,付任以众,逆而击之,此二快也。且其决计策意,出张、苏远矣。后虽劝吾借玄德地,是其一短,不足以损其二长也。周公不求备于一人,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,常以比方邓禹也。又子明少时,孤谓不辞剧易,果敢有胆而已。及长,学问开益,筹略奇至,可以次于公瑾,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。图取关羽,胜于鲁肃。肃答孤书云:帝王之起,皆有驱除,羽不足忌。此肃内不能辨,外为大言耳。孤亦恕之,不苟责也。”

  ***

  孙子曰:“料敌制胜,计险厄远近。”蒙料贼必遁而柴险得马。

  又曰:“因间者,因其乡人而用之。”蒙因邓元之而降郝普。

  又曰:“攻其无备。”蒙令关羽撤兵而袭南郡。

  又曰:“法令孰行?”蒙乡人盗笠而斩之是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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