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远书城 > 笔记杂录 > 清稗类钞 | 上页 下页
盗贼类11


  ◎某乙再作贼致富

  淄川某乙,故梁上君子也。其妻深以为惧,屡劝止之,乙遂改过自新。居二三年,贫窭不能自堪,思一作冯妇,乃托言贸易,就善卜者问何往之善。术者占曰:“东南吉,利小人,不利君子。”兆隐与心合,窃喜,遂南行。抵苏、松间,日游村郭,凡数月,偶入一寺,见墙隅堆石子二三枚,心知其异,亦以一石投之,径趋龛后卧。日既暮,闻寺中有聚语声,似有十余人。

  忽一人数石,讶其多,因共搜龛后,得乙,问投石者汝耶?乙诺。诘里居姓名,乙诡对之。乃授以兵,率与共去。至一巨第,出软梯,争踰垣入。以乙远至,径不熟,使伏墙外,司传递,守囊橐焉。少顷,掷一裹下,又少顷,缒一箧下。乙举箧,知有物,乃破箧,以手揣取,凡沉重物悉内之囊,负之疾走,竟取道归。由此建楼阁,买良田,为子纳粟,邑令匾其门曰善士。后大案发,群偷悉获,惟乙无名籍,莫可查诘,得免。事寝既久,乙醉后,时自述之。

  ◎贼栽赃

  康熙时,广西失窃之案,真者十一二,诬者十八九。刁险之徒,与人有隙,往往以些少财物,于夜中自墙外掷入其家,至旦,则偕乡约、村老往搜之,得所掷物,即以为真赃现获,拘之解县。

  当事者素审其恶,转将事主刑讯,科以诬良之罪,而蹈辙者犹屡效之而不悛。某岁,某诸生实被窃,所投呈曰贼不知何人,不敢妄指。当事者喜其愿也,批之曰:“贼本不当妄指,所控是,准差缉。”

  ◎贾五窃宝石顶

  乾隆时,京师有贾五者,率其徒为翦绺贼。一日,贾自外归,过某胡同,见车毂塞道,不能进,问其故,乃知为趋贺某相之以参赞军务功,而获赐宝石顶者也。越日,某设谢筵,席次,自述本朝王公以外,得膺是赏者几人,己年最轻,蒙恩最早,颇自得。

  席未终,忽报中使賷谕至,乃急具衣冠跽迎,开读之,则云:“有人奏汝于边事多掩饰,且侵冒军饷,念前功不深究,着收还前赐宝石顶。”中使既追取,即驰归,宾客闻信,稍稍散。

  相素骄贵,骤遭此辱,则大惭,遂谢病。高宗闻之,遣使赐医药食物,不绝于途。某本无病,见恩礼尚优,意稍安。踰数日,入朝,召见于便殿,论事毕,上熟视笑曰:“前日赐汝宝石顶,胡不戴?”某以上戏之也,跪谢曰:“臣无状,负上恩。既追取,安敢复戴!”上讶曰:“朕未有是旨。”问内阁及吏、礼二部,皆不知,令严诘矫诏者。盖前日之中使追取,实贾使其徒诈为者也。相惊且怒,出谓步军统领某尚书及巡城诸御史曰:“钦赐物且被窃,要汝等何用?若三日不得,莫怪有大处分也。”

  诸人素慑某势,又奉有谕旨,遂百计穷搜,凡茶寮、酒肆、旅馆及形迹可疑之家,皆被骚扰。贾之徒告贾曰:“事亟矣,久则恐祸及。”贾曰:“吾以其太骄,故戏之。既扰民,可急还。”问诸人谁能为此者,一伙自荐曰:“能。”次日,相自朝回,方倦憩,司阍持某尚书名刺至,谓:“今日某处见有形状慌张者,搜其橐,果得顶,但未识果为相国之物否?其人已并获,或按惩,或送究,皆惟命。”相曰:“为我传语,物果是,惟须其人自将以至,吾将面诘之。”

  使者去未久,尚书旋至,坐定,相谢其获贼功,且问人曾否送至。尚书变色,曰:“某方以连日穷搜不获贼,来相国处请展限,乌得有是事?”某遂出宝石顶,且述使者形状言语,并其名刺,尚书皆不知,盖又贾之徒所为也。尚书大怒,曰:“鼠辈鬼蜮至此,誓不破案不休。”相沈吟久之,曰:“此辈皆亡命无赖,急持之,恐有意外变。吾之物已获矣,姑徐徐可也。”尚书喻其意,置不究。

  ◎胠箧者掴某生颊

  某生夜读制艺,往复数百遍,犹不熟·漏四下,诵声益喧,意且达旦矣·有胠箧者伏牀下,躁甚,突起掴之曰:“尔非生铁,何顽钝若此?余焉能待!”遽趋出门外,鼓掌而去。

  ◎窃牛贼为犬所捕

  嘉庆时,南汇有濒湖而居者,畜牛犬各一,同樴而卧。一夕,主人就寝,有贼将窃其牛,犬吠于主人寝门,且以头撞之。主人起视,贼匿不见,主人因嗔犬之吠影吠声也,鞭之,仍就寝。贼卒牵牛去,至大团镇,犬潜尾之。明晨,主人起,方叹牛之失,犬之逸也。未几,犬返,吠不止,并作牵牛状。主人会其意,迹至窃牛者家,竟获之,乃送窃牛者于官。

  ◎贼以翦绺术慑盗

  贯城李者,京师镖局之一,《施公案》所云神弹李五后是也。有某甲者,居与邻,其人向为翦绺贼,辄身怀二钱,砻治其半边,至锋锐,骈夹两指间,垂手行闹市,锋交,割人衣囊,盗银物,无觉者。心艳走镖者之丰于获也,一日,请于主人曰:“君家客之间关无阻者,徒恃君家帜耳,谁则不能者!我试为之,可乎?”主人审其素行,揶揄之。甲固请。

  适有雇人护资往南方者,主人以客尽出佣,无以应。甲在旁自陈愿往,主人不得已,许之。临行,嘱曰:“君虽猝任事,不审盗情,然盗睹吾家帜,必无害。惟或以新相识邀君过饮者,宜急却勿往。”语半,且戏语之曰:“诚知君雅善探人囊,然慎无探盗窟也。”甲闻之,亦自哂。

  中途,甲遇盗,睹贯城李帜,疑甲为李氏素所识客,乃邀甲过家宿,甲坦然承之,盗固疑其有恃矣。已,抵盗家,盛供张,肃之首坐,群盗左右环坐侍饮。酒酣,盗引一觞进,曰:“君李氏客,必有异能。”甲固逊,一盗又曰:“君今无过谦,非得式瞻君威者,吾侪不与君行矣。”语渐侵迫,甲乃谢曰:“幸有薄技,应得供诸君一噱。”

  语毕,起便旋,绕座右下,归,自座左上。酒数行,盗又请曰:“君妙技可得瞻乎?”甲哂曰:“盍各视君辫。”群盗知有异,亟反手引辫,不获,大惊相索视,发种种尽为人截取,不知何往矣。甲乃徐出之袖,累累陈案上,盖甲素所习翦绺技然也。群盗不测所为,罗拜曰:“君诚神人也。”自是,甲名大着,为人护财货,所至无敢犯者。

  ◎小李伺书生

  京师之剪绺贼,有混号曰小李者,亦工剪绺术,往往于闹市中行之。被剪者觉而获之,虽加殴辱,弗怨,或旁人指破,则必报怨矣。有女郎坐香车,一书生行其旁,两美相顾,颇有情。小李者伺书生后,将下手,书生不知也。方回顾,女郎不便语,但以口颊作势隐示,若有人伺于后者。书生觉而斥之,小李遂去。未几,车转曲巷,女郎口忽为小刀划破矣。

  ◎盲贼

  京师有巨贼神于窃,虽富贵家之坚壁高墉,重门迭户,所藏金银珠宝,辄搜括一空。于是被窃之家,岁以百计。捕益急而窃愈伙,坊役悉受严比。一日,有役昼饮兵马司街,见有盲叟持四尺长竿杖,探路而行,将入巷,役呼曰:“此巷塞,莫误入。”叟诺而去。

  未逾时,复至,仍欲入巷。役呼如前,叟仍诺而去。役诧之,守终日,不再至。次日复待,见叟执杖来,行入巷,乃尾之。叟至巨室门首,知门双扃,以手探环,以杖测檐,量度多时,立杖于门侧,出而就溺。役谋先窃其杖,次撃其人。往取杖,杖重百余斤,双手举之不得。叟闻杖响,知有人图之,即奔入寻杖,手杖已去。役失色,出巷搜叟,不知何往。役思叟技如此,难以力制。

  次日,巨室诣县投状云,夜间门户不开,财宝已失。役心知叟所为,由是沿途访叟。后于骡马市见叟点杖而行,役随至僻地,谓之曰:“汝事已发觉矣,曾知否?”叟曰:“既发觉,且听其发觉。”遂挽役入市,至僻店沽饮,问役姓氏居址,及所辖地段,役告之。叟曰:“既蒙相知,必图厚赠,此地非谈心之所,来日于陶然亭下俟我,尚有要言一叙,幸勿爽约。”役诺而散。

  晨兴往候,终无叟迹。如是者三日,役复遍察通衢,忽遇之,责以欺诳。叟曰:“予久待汝不至,两造尊室,贤伉俪酣眠熟寝,未敢声呼,所有要言及酬谢物,已置之牀侧矣,归验便知。”役愕然而回,移衾揭帐,见东隅柱上插一利刃,旁列一函,金三百两。诵其函曰:“予之行径,为尔窥破,本应杀汝,以图灭口,复思尚无深仇何必作孽。外三百金,酬报未宣之惠。此后休问予事,各不相侵。倘若妄想,当以利刃为鉴。”

  役大栗,不敢泄。后之报窃者愈烈,诸役杖毙无数。时南省饷银解部,路宿雄县,鞘堆积大堂。派役守之。旋报重门尚扃,亡两鞘。宰惊讶,密招营弁捕贼,弁未至而又亡二。弁至,宰以告失,弁曰:“此飞檐走壁之人,须于上流节制。”约数弁挟器升屋上待。仍令兵役持刃下俟。无何,见一人持杖飞来,两臂各挟一鞘而跃。诸役刃之不及,屋弁以铜鞭击之,鞭折弁陨。次弁复击以双鐧,一鐧伤贼臂,贼落地,弃鞘持杖奔檐,仍遭鐧伤坠地,而鐧弁已为杖断双股矣。众役就地缚之,则盲叟也。其杖以钢铸,外髹以漆,重不能举。严刑审讯,京中大案悉认不讳,其党至死不招。问何以盲犹为此,曰:“因欲为此,所以致盲。不盲,久为役捕;惟盲,人不及觉,始得至今日耳。”乃戮之以狥。

  ◎贼为舟中老人所欺

  运河经无锡北门外,曰蓉湖,湖水宽广,帆樯林立。有窃贼,善泅水,凡舟载货以泊者,恒为所取,案如山积,不能破。一日薄暮,有巨舟挂帆来,抵水滨,帆落,遂泊焉。贼自岸侧睨之,窗掩无所见,遂泅水至彼岸遥望,则见窗洞开,烛荧然,白发老人据案坐,手执卷审视。

  时尚早,遂就茶肆小憩。二更许,仍隔水窥伺,老人态如前,风自窗入,吹手中卷,卷页一一如轮转,不之觉。以为是必老于行旅者,挟巨资,故无寐,实则睡已熟,燃烛作展卷状者,示吾辈以有备耳。时不可失,勿为所欺。于是潜行水中,距舟尺许,出水,探首向窗视,木匣纵横,列榻下,高可二尺,广半之,烛花大如枣,老人鼾声如雷,涎自口角流下。

  案侧有鎗,不及五尺,锐利有光,取之出。视老人,寂然,胆陡壮,蛇行入,先以绳宽缚老人于椅背,转身挟木匣一,急从窗出。力过猛,舟动,老人觉,顾身缚不能立,手探窗际,仅及脚跟,捉之,竟脱,遁去。贼既入水,知老人有备,伏舟底。须臾,矢果雨下。

  夜将半,始行,未及半里,老人泅水尾追之。木匣重,行迟,几为所获。将及三里桥,适有舟自桥出,橹摇波动,乘间窜桥下,置木匣而后遁。老人无所获,乃返。自忖虽辛苦,幸有木匣在。明日人静时,至桥下取归,启视之,则砖石也。大懊丧,誓不复作贼。踵皮已脱,不良于行,匿乡曲,以更夫终。此咸丰时事也。


梦远书城(guxuo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