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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智类5


  ◎潘功甫知亢旱

  吴县潘功甫舍人曾沂为文恭冢子,文恭当国,深自韬匿,就所居凤池园构一庐曰船庵,键关谢人事,终日焚香读书,浇花洗竹,一家如在深山中。有童子应门,客至,受柬门隙,无贵贱一不报。中间省视京邸者再,往返数千里,亦不见一客。俗所用署名小红笺,摈不具者二十余年。

  中岁以后,长斋礼佛,究心内典。弟曾莹举京兆,从子祖荫捷南宫,咸预知,次第不爽。威丰壬子春,趣工治义井,凿新渫旧,凡四五十区,人莫测也。无何,秋八月不雨,至冬十有一月,城中担水直百钱,远近赖以得饮,始大异之。

  ◎文庆破除满汉成见

  咸丰乙卯七月,文庆以大学士入军机,时海内多故,粤寇纵横,满臣如赛尚阿、讷尔经额皆以失利获咎。文尝言欲办天下事,当重用汉人,平时建白,常密请破除满汉成见,不拘资地以用人。曾国藩起乡团击贼,为寿阳祁隽藻所排扼,文独谓其能杀贼,终当建大功。胡林翼以江南科场失察,与文同镌秩。

  文知胡负奇才,尝荐之,乃由贵州道员一岁而擢湖北巡抚。而袁甲三、骆秉章皆文所力荐,赖以削平大难者。及将薨,遗疏谓各省督抚如庆端、福济、崇恩、英棨等,皆难胜任,不早罢斥,恐误封疆事,其后皆如所料。

  ◎阎文介劝胡文忠勿劾官文

  咸丰时,胡文忠公林翼抚鄂,时督师者为官文恭公文。官有门丁弄权纳贿,府中用财无度,不足则提用军饟,文忠恒以为忧。朝邑阎文介公敬铭时以户部员外郎总理粮饷,参帷幄,往谒文忠,请间言事。文忠屏人,以督府事告之曰:“方今筹饷艰难,而彼用若泥沙。进贤退不肖,大臣之职也,而彼动辄乖谬。今若不举实纠参,恐误封疆事。”

  阎对曰:“公误矣。夫湖北居天下冲,为良将劲兵所萃,朝廷岂肯不以亲信大臣临之。夫督抚相劾,无论未必能胜,即能胜,能保后来者必胜前人耶?公能复劾之耶?且使继之者或励清操,勤庶务,而不明远略,未必不专必自用。彼秩至督抚,亦欲自行其是,岂必尽能让人?若是则掣肘滋甚,讵若今用事者胸无成见,依人而行。况以使相而握兵符,又隶旗籍,为朝廷所倚重,每有大事,可借其言以得请。今彼于军事饷事之大者,皆惟公言是听,其失祗在私费豪奢耳。然诚于天下事有济,即岁捐十万金以供给之,未为失计。至其位置一二私人,可容则容之,不可容则劾去之,彼意气素平,必无忤也。此等共事人,正求之不可得,公乃欲去之何耶?”

  文忠深服其言,由是益与官交欢无间言。

  ◎葛谦山知兵祸

  广西浔州葛谦山,性豪侠。道光末,粤寇洪秀全、杨秀清皆与交,方思乘机煽乱,将罗致谦山,乃深自匿。某年,仁和钟某挈子骏声从新简浔州守,至浔,掌教某书院。诸生中有与谦山交契者,言于钟曰:“葛秉山家深山中,缺西席,雅慕公子,欲延以为师。”于是骏声遂往。其家有园,依山为墙,导涧为池,屋百余椽,馆之于园中。谦山待骏声有加礼,徒二人,至驯谨。

  一日,谦山语骏声曰:“仆有事外出,某日某刻将有数人来访,虑阍人无以峻却而阑入书室,善为我辞,则幸甚。”至期,客果至,答如前。客坐久,慨然曰:“主人匿不见,亦无瞢焉。虽然,余等非甘受绐者,请以一言为证,主人此时在某楼,坐某向,阅某书,试往验之。余等从此逝矣。”遂去。骏声亟携僮登楼视之,谦山所坐之向,所阅之书,不爽毫发,盖诸客亦精术数也。谦山乃语骏声曰:“若辈素与予交,今将举大事,予故避之。君在此亦危矣,宜亟请尊甫来,予当有以相告。”

  越日,某至,谦山设席相待,曰:“余将远徙,此地不久为灰烬,所存者惟园中湖石耳。君于庚申,可得殿撰,惟此时兵祸蔓延半天下,过此,其亡也忽诸。为今日计,乔梓宜速归。自此至浙,亘数千里,途中盗贼游勇,满地荆棘,多携资斧,无益有累,仆已缮书数函,投某某处,可得资为助。他日轺车四出,或至山中一观园石之存否可乎?敢以此言为息壤。”饮酣而别。后骏声果以庚申第一人及第。越数年,视学某省,事竣,迂道访之,则荒烟蔓草矣。问之乡人,皆云不知所往,而湖石则岿然独存。

  ◎萧智怀以遯自全

  萧智怀,湘乡人也,生而豪荡不羁。年数岁,读书一目了然,然不肯竟读,得闲辄逸去,集牧牛儿为超距拔河之戏,指挥进退,如大将抚士卒。稍长,有文名,肄业长沙岳麓书院。当时士人率以八股为事,萧不耐,遇题出,就己意挥洒,以气行之,顷刻千言,见者吐舌。抚军某初下车,观风,题为《故仲尼不有天下》,萧中幅云:“假使天命有归,则三恪可封,杞、宋与成周并列;诸侯锡命,晋、楚与邾、莒同行。所难为者,鲁君质季孟不免北面之惭耳。抑使人心有属,则安内攘外、回,由信将相之才;继体守文,鲤、伋亦成、康之比。所遗憾者,亳社与殷顽无及裸将之耻耳。”抚军见文大惊,立拔置第一而黜之出斋。萧亦不为意,其文则传诵一时。

  及粤寇起,萧被褐谒洪秀全于军次,挺身直入,门卒止之,不听,疑为刺客,执而搜之。萧怒,出市井语相詈,声达于内,杨秀清闻而出视,萧拱手曰:“公,东王耶?敢问今日举兵,将以排满欤,抑以佐满欤?”秀清曰:“恶,是何言?吾固排满,安得佐之。”萧曰:“然则公欲举大事矣,乃使走卒窘辱国士何也?”杨大笑曰:“君亦狂生也。”乃握手入,偕见秀全。

  萧请毋恋战,顺流而下,急取襄鄂,出兵中原,以窥燕京,秀全纳之。武昌既陷,将士觑东南繁富,皆请东下,萧不能争。及据金陵,萧又画策,请以荆襄之兵出南阳,趋河洛;皖赣之兵出淮颖,趋开封;秀全出扬州,沿运河水陆并进,扼临清,赴幽冀,所在招纳豪杰,易置守令,一切因俗从简易,暂不更张,如此则河北将望风而下。秀全意亦谓然。而秀清阴有异志,以军中耳目多,不便举动,由是兵不得出。萧叹曰:“事败矣!”佯狂不问事,俄而乘间逸去。

  曹文正围金陵,时陈湜在军,与萧有旧,萧访之,故态犹昔,欲留之,萧不可,曰:“已事洪矣。既鸡口,复牛后耶?”遂去,不知所终。

  ◎高继周论卵石之势

  某年,曹县之变,贼劫狱,释罪犯,皆逸,中有因命案拟抵之犯高继周,将被纠入伙,高曰:“我已入死而出生,不从将焉往!然徒侣祇此数百人,将何以举大事?兖沂曹道距此甚近,帅兵来剿,是卵石之势也。若困守孤城,直坐以待毙耳。君等可先去,我当至各村纠集数百人,庶可成事。”

  贼以为然,弃城去。高奔告各署,仅一武弁,与之商,召集兵民,闭城,城遂完,高自投案,卒免于罪。

  ◎穆宗知肃顺有异志

  穆宗天资英敏,即位时方八岁,知肃顺有异志,尝戏以小刀割菜,呼曰:“杀肃顺,剐肃顺。”及见肃,亦周旋无异他人,故肃不之疑也。

  ◎左文襄力斥众论

  光绪初,帕夏之未平也,左文襄肃清关内,禡旗启行。英使威妥玛居间调停,倡议封帕夏为外藩,朝士和之,并为一谈。文襄独引边荒艰巨为己任,力斥众论,而西域遂平。

  ◎左文襄见几而作

  左文襄公宗棠入都,僦居东安门内之石鼓阁,其时盖以节度入枢密也。初亦锐意欲有所为,而成例具在,丝毫难于展布,且陈奏发行,急于星火,无暇推敲,又有明日上章,而今日甫定稿者,有所建白,为同僚所尼,多中辍。所以文襄入值未几,即力疏求去,殆亦见几而作欤?

  ◎曾惠敏夫人赛会急智

  曹惠敏公纪泽使英时,夫人从之,尝与彼都人士相酬酢。一日,诸贵妇公议,翌日各出所有列会,供人游览,以得酬多者胜。贵妇多富豪,夫人自知不敌,归商于惠敏。惠敏殊踌躇,顾又不能毁约。届时,夫人挈龙井茶叶以往,是日酷热,游者疲而渴,夫人乘时煎茶进,游者大悦,竞掷以资,会既,夫人得酬独多。

  ◎焉敢重为社会之蠹

  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浮沈下僚,安贫乐道,湘阴左文襄公宗棠、湘乡蒋果敏公益澧及合肥李筱荃制军瀚章先后欲疏荐之,辄谢勿受。任邱边竹潭鹾尹葆枢尝劝之,则曰:“吾无经世才,不欲以牧令自效,焉敢朘削膏脂,重为杜会之蠹乎?即此以言,已为分利之人,方滋愧焉。”吴县俞小甫通守廷瑛闻而语人曰:“徐君其真明智乎!”

  ◎沈文肃虑西人见底蕴

  同治甲戌、光绪乙亥间,日本与台湾生番构衅,侯官沈文肃公葆桢奉命巡台,晤日本司令官西乡从道,告以两国海军方萌芽,不宜遽开战,为西人尽见底蕴,不如各归,益自治军,二十年以后可相见也。西乡大感动,遂罢兵。及移督两江,奏定各行省岁协南北洋二百万两,专储海军用,期以十年成南北粤三洋大军。又恐缓不及事,先助北洋四百万令成军。于是购制镇远、定远铁甲两舰,镇东、镇泰、镇南、镇北四炮舰。

  己卯,日本灭琉球,北洋增购致远、靖远、经远、来远四舰,雇琅威理督操。及颐和园工兴,海军费二千余万尽输之,南洋前积费数百万亦为左文襄公宗棠移治朱家山河工。甲午战后,文肃孙翊清赴日阅兵,西乡从道犹在,语栩清曰:“日本海军之有今日,不敢忘令祖之赠言,惜其人不再见。且贵国任事者,不能完其遗志,尤可惜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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