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贞烈类3


  ◎张氏女守节

  湖北有张氏女许嫁胡氏子,婚有日矣,而胡病甚,乃使媒请绝于张。张不可,曰:“女子既以身许人,死生以之。”遂适胡氏。而胡病有间,又踰数年,生二子,始死,张抚其二子以终。

  ◎新安汪氏四节

  四节皆出于新安汪氏,为汪允中之家属。三其姑也,一其姊也。姑及姊皆与允中同祖。一姑行四,适方氏,未两载而夫亡,遗孤殇焉,嗣族人子为子,以存先祀,三代未葬之柩,悉为营葬,是节而兼孝者,四姑也。五姑适许氏,夫临卒,执其手,以父老为托,谨识之。翁疾,刲臂疗之,又吁天,请以身代,其节孝与四姑同。

  六姑适杨氏,夫病且死,六姑语家人曰:“治敛具必二。”家人知其意,备之严,乘间,自坠楼死,盖其志趣与四姑、五姑异矣。姊适程氏,夫亡,抚遗孤成立,承袭其先世所得世职。子亦能禀母教,不坠其家声。允中名定执,与俞曲园太史樾雅故,乃为作《新安汪氏四节图说序》以表之。

  ◎周丽卿为好女子

  周丽卿者,本名族女,少读刘向《烈女传》,颇慕节烈事。及长,光艳罕俦,而性严重,寡语笑,婢媪多惮之,戚串中不可干以非礼语。既笄,适冯叔衡秀才,伉俪甚相得。时粤寇窜杭州,披猖甚,烽隧迭警,人皆惴惴虑朝夕不相保,多有徙居以避其锋者。冯为众绅公举主守城事,义不得他往。继而丹阳陷,张忠武公国梁殉,冯氏尽族将行,周勉其夫曰:“此报国效忠之时也。万一不济,以死继之。”

  城破,冯犹率家丁巷战,短兵相拒,毙寇无算。后力竭而蹶,偃卧积尸中,寇意其死,舍之去。其家丁李升者,健儿也,天未明,匍匐趋往视之,则气犹咻咻焉,乃负之出城,寘空屋中,灌以汤,渐苏。翌日,避居乡村,以探寇耗。不十日,江苏诸城尽没,叹曰:“是不可为也!”急走江北大营请兵,大帅留之幕府焉。

  周知城已破,内外衣悉自密缝,肘底挟双白刃,坐中堂待死。须臾,寇酋至,周坐自若。寇顾其党曰:“此美人何为?何面凛凛有杀气,使我见之甚悸?”寇中凡掳妇女,先设女馆,俟城中搜括既尽,然后遣配其党。周于是亦入女馆。既而有伪王欲选殊丽者备侍御,或以周荐,乃命以夕见。馆中主事媪具汤请周浴,周涕泣拒之。顷之,布襦椎髻出,数媪拥至灯下,哽咽不能语。

  良久,啼有声,举首光耀,与华灯相映射,酋侧目睨之曰:“善。”周厉声前曰:“余,士人妇也。所以忍缓须臾不死者,以未知丈夫消息耳。冀见天日,以了吾事。若相迫,愿以颈血溅于此。”突于胸前出一刃,皎若霜雪,寇酋左右皆咋舌,久之,忽喟然叹曰:“汝真好女子,吾知汝矣。愿勿死,必使汝夫妇相见也。”

  明晨,寇首命人具舟遣之。时冯族中尚有居近村者,周访得之,告以故,举族相庆其得脱虎口,因送周至江北,仍为伉俪如初。妇陷寇中,凡阅一百八十日,衣未尝解带,刃未尝离身也。

  ◎费恭人守节

  孙家泰,寿州巨绅也。苗沛霖之叛,孙全家皆死于难,独一妾以居别墅幸免。妾氏费,籍河南,美而勇,其父精拳艺。同治纪元,钦差大臣胜克斋宫保保率大军解颍州围,势张甚,闻费美,遣人往劫之。费曰:“大帅左右岂少姬侍,而必辱及未亡人何也?如不得免,将挟刃以往,俾伏尸二人,流血五步,其无悔!”使者归报,胜乃罢,费因得守节以终。抚一子为后,膺四品封,故曰费恭人。

  ◎黄母沈氏之节

  黄母沈氏,华亭处士东繁女,生而端静,明大义。既笄,归于黄。夫名祖宪,字徽卿。母归黄十年,夫卒,念姑老,夫丧未葬,子家麟且幼,是不可死。黄故贫,至是益困,尝啖饼饦充朝夕。家麟自塾归,跦跦得食而舞,咽之,糠也,捧之泣,母亦泣。母以乏食故,时时典衣于质库。一裙入以布,出,毳然锦也。母曰:“其误耶?如小郎何!”小郎者,质库中少年司箱箧者也。卒趣易之。母尤善教子,凡家麟所与游,必审其品之端否。有以讼浼者,痛绝之。一钱或妄费,辄戒之曰:“汝忘泣饼时耶?”以是家麟自奉绝俭约。

  家麟之设义塾于张泽也,张泽人德之甚。家麟曰:“母志也。”初,家麟读书,束修取给母十指,不继,则叹曰:“安所得义塾,使儿卒业?”家麟谨志之。至是,成其志。家麟举于乡,学使者题黄氏门曰“松贞荻训”,自是而母节稍稍显矣。

  ◎李睐希青年守节

  节母李太君者,仁和汪曼峰茂才嵚之庶曾祖母也,名睐希,赣县人。曼峰髫龄孤露,太君提携抱负之,自堕地以迄于成人,在义又曰慈。

  曼峰之曾祖春生太守道森,以庶常改官江右,历领州县,所至有声。擢守广信,太君方十七岁,来侍焉。及以忧去职,时粤寇方张,杭州再陷,既脱险,就养于其子子庄刺史曰敬粤东署,太守年六十矣。以迭经患难,颠沛流离,遽撄痰疾,起居饮食,扶持抑搔,惟太君能委婉承意以慰之。

  逾八年,为同治庚午,太守卒于其孙毅臣鹾尹觐宸之电茂鹾署,时太君年仅二十有四也。青年守节,惟佐曼峰之母操持家政,料量甘旨,内言不出,宗族称焉。逮鹾尹奉讳去官,家益落。鹾尹之弟方供要差,境稍腴,而太君宁甘淡泊,不舍也。

  光绪辛巳,曼峰生,自襁褓即惟太君任提负,同卧起,时其饮食寒暖不稍忽。曼峰五岁患痘,濒危,太君未尝解衣宁息者逾浃旬。及就傅,则常储珍羞以待之,于枕上课所业。壬辰,曼峰丧母。癸巳,鹾尹歾。自后境愈蹙,双棺在殡,一室皆秋,饘粥之供,仅恃曼峰嫡母挈姊妹以鬻绣得食。太君则亲炊爨,操井臼,怡然怿然,无倦意,无怨言。曼峰昼则挟书就私塾,归则太君及姊督课所学,一灯荧然,书声恒与刀尺声相间杂。太君亦旁坐督促,温然如春。逮读竟就寝,乃予以果饵,或以所传说之古训哲言、懿行美德娓娓言之。

  丁酉,曼峰奉柩挈眷言旋。越岁戊戌,曼峰学于宗文,负箧入塾,朝夕始与太君离。五月,补博士弟子员,乃冁然一笑,谓襁负稚子,果继书香。盖汪氏自祖以上,均起家科第,鹾尹少年入仕,恒以书香中辍为言太君,尝谓甲第华膴,固非足荣,惟得一青衿,始无忝儒者家风也。太君尝闻之,故以其能继书香而色喜也。逮曼峰授室生子,则抚爱婴儿,一如曼峰之童时焉。

  ◎弓氏妾守节抚孤

  安平县某乡有弓某,年老无子,蓄两妾,皆不育,不得已,为其犹子某娶一妻,使嗣己房,俗所谓一支双祧者是也。未几,弓卒,妻亦歾,犹子之妻以产殒,第一妾亦下堂改嫁,惟第二妾老三誓志自守,抚诸孙,不他适,时年甫二十余也。夫族弟某觊其年少而寡可侮也。唆使其犹子将诸儿收归抚养,而逼老三嫁。

  犹子愚騃,从其言,于老三备极无礼。老三大怒,讼诸官,对簿时侃侃而陈,历数夫之族弟与其犹子诸恶状,且出白刃以相示,谓必欲逼我改嫁,即请死于此以明志。官乃责二人,而直老三,老三自是益自检束刻苦。

  及诸孙成立,使之就学授室,经纪内外,罔不井井有条。年六十余,已有元孙十余人,资产较前尤富,亲族乡党不复以老三呼之,且为之悬匾立坊焉。

  ◎刘节妇割发守节

  刘节妇,父韩姓,业冶工,所入差足自给。节妇有殊色,富室刘某谋娶之为妾,啖以重金,韩意夺,节妇泫然曰:“父乃鬻女邪?且彼以利来,父许之,为所轻,女亦终不能为人,请先死父前。”韩乃谢刘。已而刘妻死,使风示韩,愿以正室待节妇。韩曰:“乃今许之邪?”节妇弗语,涕泣而已,遂允之。

  节妇入门,伉俪甚笃,而家人厮仆以节妇出小家,窃窃诽薄之,刘母尤弗善子所为。节妇虽竭力承欢,而动辄得咎。姑有爱婢秋菊,阴险工谗,刘尝私焉。既娶节妇,渐远之,秋菊以故怨节妇,谤毁万端,甚或面辱之。刘闻而怒,将逐秋菊,节妇止之曰:“不可。姑非秋菊,食不饱,寝不安。姑老矣,君既不乐,又夺所爱,人其谓君何?”刘乃止。秋菊既失刘欢,因与小僮惠全昵。会盛暑,同浴于室,节妇偶过之,闻嘻笑声,大疑,然弗敢窥,疾趋过之。而秋菊已知,惧甚,构节妇益急,且流言节妇在家时与族兄某有染,母闻,怒责刘,令出之。

  刘力辨节妇贤,益怒,痛哭,自挝无算。节妇闻,毅然出,跪姑前,泣请息怒,且曰:“姑意妇知之。事之虚实,妇虽百喙弗敢辨,要之,众口铄金,流长飞短,终非一家福,敢有不从,以怒姑心,请归死于家。”敛袵而退,无戚容,亦无忧色。母意沮。刘返,持节妇手哭,节妇慨然曰:“本知非偶,所以从君者,以君拳拳,意良弗忍负。且人生聚散,命也,今孽缘已满,复奚言!”因取酒与刘饮,尽醉,泣数行下。

  翌日,尽易敝服,作农家妆束,辞姑,弗见;别刘,刘挽持之不使行。节妇责之曰:“君背慈命而殉私情,非人子之道也。”刘释手痛哭,目尽肿。节妇亦哭,哭尽血,匆匆行,竟去。

  韩怒,将讼之官,节妇泣曰:“为人妇,不能孝养,致遭驱斥,又从而抗之,滋益罪也。且彼艳女色,父羡彼财,利始者,宁以义终,固早知今日也。”宵深人静,悬梁而缢,带绝,坠,惊韩,亟救之,幸无恙。韩泣曰:“彼即绝女,女顾弗为父地?”节妇乃止。

  刘闻,奔访节妇,节妇避弗见,使父礼之,且语之曰:“谗夫高张,构我二人,弗自远嫌,祸终未已。请速归,益修孝道,毋令有所借口。至于妾,生为刘家人,死亦作刘家鬼,君固信之矣。”刘涕泣去。

  秋菊既逐节妇,姑委以家政,益肆,旋虐及主人,金钱器具辄窃去。妪某,事刘氏三代,自姑以下皆下之,颇弗直所为,隐诮之。秋菊指户曰:“几日而不我从!”妪怒,罢去,秋菊辄引其姊代之。姑渐不能忍,略让之,秋菊裂眦相向,姑转惧之,事事为所持,因颇思节妇。节妇虽出,常遣使存问,所馈遗甚伙,悉手制。姑始拒弗见,至是,又以人至,母乃叹曰:“吾有贤妇而弗能容,乃受恶婢愚。”使谓节妇:“若家穷,毋再相馈。”

  报以百金。节妇受之,遣使道谢。姑止使,且以酒食饷之,缕缕问节妇近状。秋菊闻之,怒,直入斥姑,逐使者去。姑不能堪,大哭。刘亦怒,批秋菊颊,将逐之。窥母意已悔,间请迎节妇回。节妇至,姑持其手而哭,哀甚,节妇亦哭。秋菊自知罪重,为节妇既入而惧,挈姊某及惠全,席卷姑所有,将奔。节妇预知之,以告刘,擒治之,凡搜出金宝之属无算。节妇惧伤姑心,且不欲结怨小人,释令去。

  姑年老,又以事多逆,因疾病,医至,曰:“疾不可为也,恐弗及新,速具身后事。”节妇昼夜侍,衣不解带者一月,卒不瘳,因刲股和药进,良已,而姑弗知也。刘见其创而怪之,诘得故,益惊爱之。事渐泄,母益大感动,孝声着四远。

  节妇归刘一年而出,出半年而还,更年余,举一子,而刘死。节妇哭之恸,勺饮不入口,割发殉之曰:“君戴老母而履弱息,孝养方新。吾责未尽,不能从君地下,割发殉君,见发如见妾也。”既葬,事姑益谨,姑大慰。子长,延师教读,颇慧,能文。母年八十而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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