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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屯土山关公约三事 救白马曹操解重围(2)


  辽曰:“今四面皆曹公之兵,兄若不降,则必死;徒死无益,不若且降曹公,却打听刘使君音信,如知何处,即往投之。〔此二句方刺入关公耳中。〕

  一者可以保二夫人,二者不背桃园之约,三者可留有用之身。有此三便,兄宜详之。”〔三便又以三罪中第二为第一,以三罪中第一为第二,错综得妙。古人本无印板说话,今人奈何有印板文字也?〕

  公曰:“兄言三便,吾有三约。若丞相能从,我即当卸甲;如其不允,吾宁受三罪而死。”〔辽因三罪说出三便,公又因三便说出三约。〕

  辽曰:“丞相宽洪大量,何所不容。愿闻三事。”

  公曰:“一者,吾与皇叔设誓,共扶汉室,吾今只降汉帝,不降曹操。〔辨君臣之分。〕二者,二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,一应上下人等,皆不许到门。〔严男女之别。〕三者,但知刘皇叔去向,不管千里万里,便当辞去。〔明兄弟之义。〕三者缺一,断不肯降。望文远急急回报。”

  张辽应诺,遂上马。回见曹操,先说降汉不降曹之事。操笑曰:“吾为汉相,汉即吾也。〔曹操欺天下,而天下受其欺,正为此语。〕此可从之。”〔第一件似难却易。〕

  辽又言:“二夫人欲请皇叔俸给,并上下人等不许到门。”

  操曰:“吾于皇叔俸内,更加倍与之。至于严禁内外,乃是家法,又何疑焉!”〔第二件直是不难。〕

  辽又曰:“但知玄德信息,虽远必往。”

  操摇首曰:“然则吾养云长何用?此事却难从。”〔操之所难,正在第三件。〕

  辽曰:“岂不闻豫让‘众人’‘国士’之论乎?刘玄德待云长,不过恩厚耳。丞相更施厚恩以结其心,何忧云长之不服也?”〔为后文赠袍、赠金、赠马诸事张本。〕

  操曰:“文远之言甚当,吾愿从此三事。”

  张辽再往山上,回报关公。关公曰:“虽然如此,暂请丞相退军,容我入城见二嫂告知其事,然后投降。”〔我以三事之后,又请一事。〕

  张辽再回,以此言报曹操。操即传令退军三十里。〔奸雄可爱。〕

  荀彧曰:“不可,恐有诈。”

  操曰:“云长义士,必不失信。”〔曹操生平以诈待人,独于关公则信之。〕遂引军退。

  关公引兵入下邳,见人民安妥不动,〔应前张辽所云“军民尽无伤害”。〕竟到府中来见二嫂。甘、糜二夫人听得关公到来,急出迎之。公拜于阶下曰:“使二嫂受惊,某之罪也。”

  二夫人曰:“皇叔今在何处?”

  公曰:“不知去向。”

  二夫人曰:“二叔今将若何?”

  公曰:“关某出城死战,被困土山,张辽劝我投降,我以三事相约。曹操已皆允从,故特退兵放我入城。我不曾得嫂嫂主意,未敢擅便。”〔事嫂如事兄,禀命于嫂,如禀命于兄也。〕

  二夫人问:“那三事?”

  关公将上项三事备述一遍。甘夫人曰:“昨日曹军入城,我等皆以为必死,谁想毫发不动,一军不敢入门。〔应前张辽所云“不许惊扰”。〕叔叔既已领诺,何必问我二人?只恐日后曹操不容叔叔去寻皇叔。”〔曹操难在第三事,二夫人亦疑操之难于第三事。〕

  公曰:“嫂嫂放心,关某自有主张。”〔为后文五关斩将伏笔。〕

  二夫人曰:“叔叔自家裁处,凡事不必问俺女流。”〔女流偏要插口,只此二语,可为女流之箴。〕

  关公辞退,遂自引数十骑来见曹操。操自出辕门相接。关公下马入拜,操慌忙答礼。关公曰:“败兵之将,深荷不杀之恩。”

  操曰:“素慕云长忠义,今日幸得相见,足慰平生之望。”〔与袁绍接玄德之语相似。然绍繁礼虚文,操深心厚貌,各自不同。〕

  关公曰:“文远代禀三事,蒙丞相应允,谅不食言。”〔再而决一句,妙。〕

  操曰:“吾言既出,安敢失信?”

  关公曰:“关某若知皇叔所在,虽陷水火、必往从之。〔独将第三事再申明一遍。〕此时恐不及拜辞,伏乞见原。”〔为后文不辞而去伏笔。〕

  操曰:“玄德若在,必从公去;但恐乱军中亡矣。公且宽心,尚容缉听。”〔缓语,亦妙。〕

  关公拜谢。操设宴相待。次日班师还许昌。关公收拾车仗,请二嫂上车,亲自护车而行。于路安歇馆驿,操欲乱其君臣之礼,使关公与二嫂共处一室。关公乃秉烛立于户外,自夜达旦,毫无倦色。〔操以三事中第二事试之,而公男女之辨凛然不乱。〕

  操见公如此,愈加敬服。既到许昌,操拨一府与关公居住。关公分一宅为两院,内门拨老军十人把守,关公自居外宅。操引关公朝见献帝。帝命为偏将军,公谢恩归宅。操次日设大宴,会众谋臣武士,以客礼待关公,延之上座。〔礼貌不足以结之。〕

  又备绫锦及金银器皿相送。关公都送与二嫂收贮。〔金帛不足以动之。○为后封金伏笔。〕

  关公自到许昌,操待之甚厚:小宴三日,大宴五日。又送美女十人,使侍关公,关公尽送入内门,令伏侍二嫂。〔好色不足以眩之。〕

  却又三日一次,于内门外躬身施礼,动问:“二嫂安否?”

  二夫人回问皇叔之事毕,曰“叔叔自便。”

  关公方敢退回。〔今天下有如此悌弟否?〕

  操闻之,又叹服关公不已。一日,操见关公所穿绿锦战袍已旧,即度其身品,取异锦作战袍一领相赠。关公受之,穿于衣底,上仍用旧袍罩之。〔“衣锦尚絅”非恶其文之著,恶其旧之没也。〕

  操笑曰:“云长何如此之俭乎?”

  公曰:“某非俭也。旧袍乃刘皇叔所赐,某穿之如见兄,而不敢以丞相之新赐,而忘兄长之旧赐,故穿于上。”〔至性至情,读至此令人泪下。〕

  操叹曰:“真义士也!”

  然口虽称羡,心实不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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