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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除凶暴吕布助司徒 犯长安李傕听贾诩(1)


  【弒一君,复立一君,为所立者,未有不疑其弒我亦如前之君也。弒一父,复归一父,为所归者,未有不疑其弒我亦如前之父也。乃献帝畏董卓,而董卓不畏吕布;不惟不畏之,又复恃之。业已恃之,又不固结之,而反怨怒之、仇恨之;及其将杀己,又复望其援己而呼之。呜呼,董卓真蠢人哉!

  王允劝吕布杀董卓一段文字,一急一缓,一起一落,一反一正,一纵一收,比李肃劝杀丁建阳更是淋漓痛快。今人俱以蔡邕哭卓为非,论固正矣;然情有可原,事有足录。何也?士各为知己者死。设有人受恩桀、纣,在他人固为桀、纣,在此人则尧、舜也。董卓诚为邕之知己,哭而报之,杀而殉之,不为过也。犹胜今之势盛则借其余润,势衰则掉臂去之,甚至为操戈,为下石,无所不至者,毕竟蔡为君子,而此辈则真小人也。

  吕布去后,貂蝉竟不知下落。何也?曰:成功者退。神龙见首不见尾,正妙在不知下落。若必欲问他下落,则范大夫泛湖之后,又谁知西子踪迹乎?

  张柬之不杀武三思而被害;恶党固不可赦,遗孽固不可留也。但李傕、郭泛拥兵于外,当散其众而徐图之。不当求之太急,以至生变耳。故柬之之病,病在缓;王允之病,病在急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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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却说那撞倒董卓的人,正是李儒。当下李儒扶起董卓,至书院中坐定。卓曰:“汝为何来此?”

  儒曰:“儒适至府门,知太师怒入后园,寻问吕布,因急走来。正遇吕布奔走,云:‘太师杀我!’儒慌赶入园中劝解。不意误撞恩相,死罪!死罪!”〔李儒来此,只在李儒口中叙明,省笔之法。〕

  卓曰:“叵〔音颇。〕耐逆贼!戏吾爱姬,誓必杀之!”

  儒曰:“恩相差矣!昔楚庄王绝缨之会,不究戏爱姬之蒋雄,后为秦兵所困,得其死力相救。今貂蝉不过一女子,而吕布乃太师心腹猛将也。太师若就此机会,以蝉赐布,布感大恩,必以死报太师。太师请自三思。”〔李儒几破连环计。〕

  卓沉吟良久曰:“汝言亦是。我当思之。”

  儒谢而出。

  卓入后堂,唤貂蝉问曰:“汝何与吕布私通耶?”

  蝉泣曰:“妾在后园看花,吕布突至。妾方惊避,布曰:‘我乃太师之子,何必相避?’提戟赶妾至凤仪亭。妾见其心不良,恐为所逼,欲投荷池自尽,却被这厮抱住。正在生死之间,得太师来救了性命。”〔此等巧言,溺爱者每为所惑。〕

  董卓曰:“我今将汝赐与吕布,何如?”

  貂蝉大惊,哭曰:〔惊是真惊,哭是假哭。〕“妾身已事贵人,今忽欲下赐家奴,妾宁死不辱!”

  遂掣壁间宝剑,欲自刎。〔亦以死动人。○今日妇人放刁,每以要死恐吓其夫,是学貂蝉而误者也。〕

  卓慌夺剑,拥抱曰:“吾戏汝!”〔只三字,如闻其声。〕

  貂蝉倒于卓怀,掩面大哭曰:“此必李儒之计也!儒与布交厚,故设此计,却不顾惜太师体面与贱妾性命。妾当生噬〔音示。〕其肉!”〔说破李儒尤妙。不特间吕布,并间李儒。〕

  卓曰:“吾安忍舍汝耶!”

  蝉曰:“虽蒙太师怜爱,但恐此处不宜久居,必被吕布所害。”

  卓曰:“吾明日和你归郿坞去,同受快乐,慎勿忧疑。”

  蝉方收泪拜谢。次日,李儒入见曰:“今日良辰,可将貂蝉送与吕布。”

  卓曰:“布与我有父子之分,不便赐与。我只不究其罪。汝传我意,以好言慰之可也。”〔此处又用一顿。是听李儒一半言语,不然掷戟之后,安得虎头蛇尾?〕

  儒曰:“太师不可为妇人所惑。”

  卓变色曰:“汝之妻肯与吕布否?貂蝉之事,再勿多言,言则必斩!”

  李儒出,仰天叹曰:“吾等皆死于妇人之手矣!”〔双股剑、青龙刀、丈八蛇矛,俱不及女将军兵器。今之好色者,仔细仔细!〕

  后人读书至此,有诗叹之曰:

  司徒妙算托红裙。不用干戈不用兵。
  三战虎牢徒费力,凯歌却奏凤仪亭。

  董卓即日下令还郿坞。百官俱拜送。貂蝉在车上,遥见吕布于稠人之内,眼望车中。貂蝉虚掩其面,如痛哭之状。〔哭是假哭。〕

  车已去远。布缓辔于土冈之上,眼望车尘,叹惜痛恨。〔恨是真恨。〕

  忽闻背后一人问曰:“温侯何不从太师去,乃在此遥望而发叹?”〔问得恶。〕

  布视之,乃司徒王允也。相见毕,允曰:“老夫日来因染微恙,闭门不出,故久未得与将军一见。〔补笔,周旋得妙。〕今日太师驾归郿坞,只得扶病出送。却喜得晤将军!请问将军,为何在此长叹?”

  布曰:“正为公女耳。”

  允佯惊曰:“许多时,尚未与将军耶?”〔推托疾闭门,方掩饰得此句。不然,王允岂有不知之理?〕

  布曰:“老贼自宠幸久矣!”

  允佯大惊曰:“不信有此事!”

  布将前事一一告允。允仰面跌足,半晌不语,良久乃言曰:“不意太师作此禽兽之行!”

  因挽布手曰:“且到寒舍商议。”

  布随允归。允延入密室,置酒款待。布又将凤仪亭相遇之事,细述一遍。允曰:“太师淫吾之女,夺将军之妻,诚为天下耻笑。非笑太师,笑允与将军耳!〔一转,妙。〕

  然允老迈无能之辈,不足为道;可惜将军盖世英雄,亦受此污辱也!”〔又一转,更妙更恶。〕

  布怒气冲天,拍案大叫。允急曰:“老夫失语,将军息怒。”

  布曰:“誓当杀此老贼,以雪吾耻!”

  允急掩其口曰:“将军勿言,恐累及老夫。”〔不用顺口撺掇,却用反舌激恼。〕

  布曰:“大丈夫生居天地间,岂能郁郁久居人下?”

  允曰:“以将军之才,诚非董太师所可限制。”〔此处王允却用顺口撺掇。〕

  布曰:“吾欲杀此老贼,奈是父子之情,恐惹后人议论。”〔此处吕布却用反言跌顿。〕

  允微笑曰:“将军自姓吕,太师自姓董。掷戟之时,岂有父子情耶?”〔撺掇之中,又以“掷戟”二字激恼他。〕

  布奋然曰:“非司徒言,布几自误!”

  允见其意已决,便说之曰:“将军若扶汉室,乃忠臣也,青史传名,流芳百世。将军若助董卓,乃反臣也,载之史笔,遗臭万年!”〔数语撇却家门私怨,告以朝廷大义,乃是正文。〕

  布避席下拜曰:“布意已决,司徒勿疑。”

  允曰:“但恐事或不成,反招大祸。”〔当其奋怒,反掩口以止之;及其迟疑,则正言以动之;待其应允,又反吾以决之。凡用三番曲折。王允信是妙人。〕

  布拔带刀刺臂出血为誓。允跪谢曰:“汉祀不斩,皆出将军之赐也!切勿泄漏。临期有计,自当相报。”〔伏笔。〕

  布慨诺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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